在轵城大战结束数日之后,赵括才带着李牧和两万大军匆匆赶到了河内轵城,眼前的场景却令他瞠目结舌!
原本被迁移走的百姓正陆陆续续地回到轵城之中;
城中一群群的犯人打扮的青壮,正在一队队士卒的看管下,为百姓重筑着房屋;
城楼之上,士兵们有条不紊地修缮着城墙与殿阁的破损;
哪里有半分的大战紧张模样,或许只有脚下被联军压实,又被鲜血泡软的道路,无声地记录着曾经大战的疯狂。
“系统的模拟推演坏了?”赵括心中不住地想道:“说好的大军悄至轵城,于侧背攻寨,大破联军呢!二十多万联军,人呢?”
转过头,赵括疑惑地看着李牧,可惜李牧此时也是一脸的懵!
好在,正此时,田单带着赵启便匆匆迎了过来。稍稍安顿好麾下众军,带着满心的疑问赵括和李牧跟随着田单来到了中军帐中。
“廉颇将军呢?”坐在主位的赵括率先问道。
其实经过推演,虽然田单为了不影响河东军的军心,将廉颇的死讯给瞒住了,但其实赵括早已知晓。但无论是出于对廉颇将军的尊重,或是为了收拢麾下将士之心,这个问题赵括都不得不问,甚至要在所有问题之前问出来。
此言一出,原本还非常和谐的中军帐里,温度立马就下降了好几度,田单和赵启纷纷单膝跪地答道:“末将有罪,请我王责罚!”
赵括眉头紧皱,缓缓吐出一个字:“讲!”
田单闻言,当即将魏信陵君是如何哄骗廉颇上将军前往魏营,廉颇将军如何中伏导致伤重不治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赵括进行说明。
说着说着,泪水已经在赵括那通红的眼眶中打着转转。
“魏无忌,该死!”赵括咬牙切齿地说道:“如今是何情况,联军所在何处?寡人要亲提大军剿灭之!”
田单闻言,颇有些自豪地答道:“二十三万五国联军已被我十六万大军击退。”
说着,田单向一旁的赵启打了個眼色,赵启当即会意,对着赵括回复道:“禀我王,是役,我军损兵六万余,灭联军一十三万余人,另收俘虏六万余人,所逃之军不足四万人!”
“哦?”赵括有些惊喜地看着二人,就连身后的李牧也颇有些意外。
要知道轵城的兵中可没有什么“铁浮屠”之类的秘密武器,甚至虽然号称一十六万人马,即便算上守卫的郡兵,真正能战的大军也只有十万人马而已。而对面可是整整二十三万大军啊!如此劣势情况下,守住已是不易,更别说对联军形成击溃了。
无论赵括还是李牧都迫切地想要知道此战是怎么打出来的。
“快说说是怎么打的!”赵括急急地询问道。
赵启当然知道作为主将的田单不方便回答,当即便抢过答题权,说道:“禀我王,多亏了田将军的神机妙算!”
赵括看了看有些羞涩的田单,当即下令将舆图抬上来,并令赵启在舆图之上详细说明。
赵启自然不会怯场,当即在舆图之上摆弄了起来。
“此战大约可分为三个节点。
其一,我军易帅之后,为提振军心士气,同时也对魏军实施报复,田单将军命我趁魏军孤军深入、轻敌大意之际,率骑兵主力夜袭魏军营寨。是役,破众军心中之贼,而斩魏军三万首级。
其二,联军围城,或因攻城不力,敌军主将遂混编其军,却致使大军之中,将不识兵,兵不认将,田将军趁此机会,遂命末将齐攻其北营,以火牛阵破之。转而又灭其西营主力。是役,灭联军六万余人,进而破联军兵力之优势。
其三,便是数日前,联军或闻我北郡之平北军南下,攻入齐国,齐国田氏将军遂暗自联络诸部,于凌晨时分悄然遁走。其后,联军大乱,秦、魏、韩三国相继撤军,只留楚军并部分打散的齐军与韩军。田将军果断尽起大军,先破西营,再直捣本寨,随后追亡逐北,几乎全歼魏军。
仅由秦国一万许,齐国两万多以及韩、魏两国数千人得以脱逃。
唯一美中不足者便是让那魏无忌那厮给逃了!”赵启眉飞色舞地、细细讲述着轵城之战的始末,只是在最后有一些些的不爽,显然,赵启对于追杀魏无忌为廉颇老将军报仇有着很深的执念。
而这份执念,似乎正在影响这在场的诸人。
“这可不好!”赵括在心中默默叹息道。
然而赵括并未表现出来,反而对着田单就是一通的夸奖:“田将军不愧为世之名将也,不仅以少胜多,更以微小之代价,获全胜也,此非常人、常将可比也!”
能得赵括如此夸奖,确实难得,但田单也确确实实配得上这样的称赞。无论是第一次抑或是第二次的夜袭,都需要极为敏锐的观察力与判断力,更需要极大的勇气与自信。
换了旁人,早就被那二十多万大军给吓回了城中,根本看不到战机;即便是看到了战机,也不敢在敌众我寡的时候,豪掷数万大军进行一场又一场的豪赌。
当然更关键的是田单的战场指挥能力,在兵力并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屡屡夜袭得手,出奇制胜。
田单见着赵王的夸奖也是连称不敢当。
两相客套了几句之后,赵括再度将众人代入下一个话题中:下一步怎么办?
一说这个事儿,赵启当仁不让地就占了出来,双手一拱便对赵括建议道:“禀我王,连日来我军已经收集足够船只,探马也将泌水西岸的情况摸排清楚,随时可以发兵泌水西岸,活捉魏无忌!”
赵括闻言,却不知可否,对着田单说道:“田将军怎么看?”
很明显,赵括当然清楚:田单应该是不同意赵启的想法的,不然以现在轵城的兵力,在船只准备妥当后,是完全足够强渡泌水的,但大军却没有这么做,原因只能有一个,田单不许。
但为廉颇将军报仇的理由却令田单无法正面拒绝,所以收集船只等准备工作只得让赵启他去做,田单只死死卡住出兵这一条。
至于理由嘛,估计就是用自己做文章——比如要等河东大军归来,方可出兵;万一河东战事出线反复,大军需要立即投入河东战事,不可轻出泌水以西。
而“不渡泌水”正是赵括所想要的建议,所以赵括必须让田单把话说出来。
“禀我王:末将以为,宜暂歇兵事!”田单略略犹豫之后还是将自己的建议说了出来。
“田将军!这?”不待田单说完,一旁的赵启就急急忙忙地插话道。
赵括哪里会容赵启打乱节奏,当即呵斥道:“且听田将军说完!”
“诺!”赵启看着赵括的怒容,也不敢再多言语。
听话听音儿,赵王打断了赵启的插话,甚至不惜呵斥自己的爱将,只能说明一点——赵王是支持自己的建议的。
得到这个讯息的田单,随即定了定神,对赵王括说道:“禀我王,此番河东、河内与五国大战,耗时数月之久,上党、河东、河内三郡多年之积蓄皆消耗得差不多矣,又兼秋日大战,三郡之内秋收大减,此为粮缺;
我军自邯郸而来,我王之军更是转战河东再入河内,可谓转战千里者也,而我河内之军亦在轵城鏖战许久,虽有大胜,然却也是强弩之末,急需修整!此谓之兵乏;
其三,尚有不足一月便入冬季,若是此时继续攻伐,则恐陷与冬日之战中,此所谓时不利。
以此“粮缺、兵乏、时不利”之三者,故微臣以为,此时我军不宜再兴战事。”
田单的话音刚落,赵启立马就不乐意了,瞅了一眼赵括似乎没有阻止自己“讨论”的意思,当即驳斥道:“我军有诸多不利,彼当有更不利者也,其劳师以远,所耗钱粮需倍于我军也;其军大败,所剩残部更困于我军也;至于冬日,拿下区区周邑之地,哪里需要如此多之时间,半月之期足以!”
赵括饶有兴致地看着赵启,听其分析头头是道,看来这段时间来赵启没少成长。
随即赵括偏过头,示意田单继续。
田单会意,几乎没有迟疑便说道:“联军所耗钱粮虽多,却无碍其秋收,且五国之地广也,分摊之下所耗并不多于我赵国也;至于其残部是否能战,吾等需知,进攻他国与守卫国土乃是两个概念。所谓穷寇莫追是也!
更何况一旦攻陷周邑,则势必与秦再度交手,得之于我赵国国力提升无太多助益,却与我赵有大不利也!”
赵括闻言也是满意地点点头,姜到底还是老的辣,看问题一下就看到了关键点,所谓周邑,如今已然成了缓冲地带,虽然有不少税赋,但也若是占领之也需要投入大量的兵力,颇有些得不偿失。
眼见着赵启就要以“为廉颇将军报仇”为由强行推进攻魏的计策,赵括果断再度打断,随即看向了一旁的李牧,问道:“李将军以为如何?”
李牧尚未说话,一旁的田单便已然猜到了自己的建议恐怕并不得赵括的意,这才要李牧出来进行“纠正”。可是既不停战,又不攻周邑,还能怎么办?难道......田单想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可能。
听闻赵启的问话,李牧似早有准备,当即一拱手,说道:“末将以为:其一,末将不赞成出兵周邑,因其必然再与秦军形成对峙之局,诚如田将军所言,即便莪军攻下周邑,恐怕也将陷入无限的军备竞赛之中,与我赵国不利。”
话音刚落,赵启的脸色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可是田单的脸色却也没有因此轻松,他明白——事情终究朝着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而去了。
不待两人做出反应,李牧便继续说道:“其二,我王曾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也。如今,联军大败,此千载难逢之机会也,必趁此机会断其一指,勿使其再现五国攻赵之势,故末将赞成出兵!
其三,末将建议:按照既定之国策,跳开中原泥潭,争取外线之资源,以大兵直出齐国,配合平北军先灭逃跑至残军,再向东伺机鲸吞临淄,一战定齐国七十二城,而终成我大赵之势!”
赵启闻言愣在了当场,是呀,赵国定的国策便是自燕而齐,步步为营,而最终一统六国之地,如今诸国大败,若是攻魏,迫于压力秦国不得不救援,可若是攻齐,就算是其余诸国想救也怕是不易,可以说是攻齐的绝佳机会。
尽管赵启明白,这是赵国最佳的选择,但心中却仍有些不舒服,为廉颇复仇的信念已经深深地扎入赵启的心中。
田单也是愣在当场,即便话至中途他便已经知晓了赵王括真正的目标,但在内心还是难以接受,毕竟齐国乃是其母国,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愿意与自己的母国为敌,那片土地上虽然有着许多的苟且与尔虞我诈,却也有许多的同袍战友,更有他曾经的青春与汗水。
但田单明白,如今的赵国大势已成,齐国亦如诸国一般,被兼并那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若是可以,田单仍旧希望那日子慢些到来。
端坐着的赵括将二人的反应一一看在了眼里。
不错,都是有情有义的好汉子,可是赵括需要的是与他同心同德的将领。
随即赵括对着赵启说道:“为廉颇将军报仇之事,寡人是定要办的。遣使持寡人之国书要魏王交出魏无忌可也!”
赵启一听,眼睛便是一亮!是呀,谁说非要带兵打过去才能拿下魏无忌啊,让魏王送过来不就行了?以我赵国军力之盛,不怕那魏王不答应!
只是赵括接下来的话却又将赵启的希望之火给生生扑灭:“只是以魏无忌之心思,恐怕已经料到了魏王不会再容他,如今恐怕已经在秦军之中,正往咸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