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的进攻很快到来,内城虽然相对外城面积缩小了一半不止,所需防守的兵力也随之减少,但架不住能逃至内城的兵力本来就少啊,加上中坚力量曲长、校尉的大面积缺失,使得内城的防御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
而赵军显然并不会给韩军太多调整的时间,抛石车的石弹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内城城墙上砸,好容易集结的部队随即又散成了花,随即一架架云梯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内城的城头冒出,不待韩军作出反应,赵军的精锐部队已经通过云梯杀上城楼。一旁的韩军总算是反应过来,刚想要以弓箭逼迫赵军退回,却先被赵军的箭塔逼退。
若说外城之战时韩军还有一战之力,那么到了内城时,韩军几乎已是穷途末路,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的能力,即便韩王在身后声嘶力竭地鼓舞着士气。
很快的,越来越多的赵军士卒冲上了内城城头之上,大半个实诚过后,内城城楼上赵军的数量眼看着就要超过韩军。韩王心中明白,恐怕这内城也即将不守,当下就要往王宫中逃窜,企图利用宫城再做垂死挣扎。
然而让他逃到内城已经是赵军的失误了,同样的错误赵军哪里会犯第二次,韩王这边刚刚有所行动,赵军这头立即有数曲兵马随之而动,就在韩王逃亡宫城的路途之上,两千赵军将其团团围住。
一番枯燥无味的厮杀过后,安坐战马之上的韩王为赵军所擒......
公元前249年秋,赵大举而出,先攻周邑,降魏卒三万,迫秦军退却。遂分兵而攻,以五万大军去魏地,阴得之;更以十五万大军攻韩,韩王力战不退,终为赵军所破,即为赵军所擒。
魏王即降,千里魏地传玺而定;
韩地尽没,而韩王乃降。
或曰:若以千里之魏地与之韩王,赵之攻也,或需迁延数月乃至经年,而战之胜负未必也!
然世之事也,自有其因果在也,处危难之邦,多生艰苦卓绝之意;拥沃土千里,多有骄奢淫逸之心,此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者也。
韩、魏既败,韩国之求援国书也亦至诸国之手,秦楚乃知受赵之大当矣!
函谷关内,秦王收到消息之时,韩国已经陷落有五日矣,而司马错将军亦已回师函谷,遂与司马错并魏无忌共商其事也。
“我王!为今之计,必先停安陆战火,并集结楚国之兵,方可共抗赵国之虎狼也!”司马错率先发言道。
虽然司马错已经提前知晓了赵军可能有所企图,但看着手中的详细情报和韩王的国书,心中还是不由得慨叹:赵国,真,好大的手笔!
魏境内五万大军,韩国境内十五万大军,再加上迟滞自己的周邑十万大军,整整三十万大军。这还不算河西方面传来的赵军增兵河东郡的消息,而既然河东增兵,齐地的赵军恐怕也进行了增兵,也就是说此战赵军恐怕动用了不下四十万大军。
司马错之惊,不仅在于赵国的果断,更在于赵国的实力。
任谁也想不到,只是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赵国便已经长成成了如此的惊人怪物,要知道当年长平之战后,燕国可是派出数万大军便令赵国有亡国之危了。而如今呢,赵国随随便便就拿出了四十万大军。
此消彼长之间,原本独霸天下的秦国,如今倾尽全力也不过集结出了三十万大军,而这还已经是为了楚地孤注一掷、穷兵黩武的结果。
更令众人惶恐的是,赵国的优秀将领是真的多啊!赵括就不说了,毕竟已经是王上了;单论将军,好容易整死一个廉颇,立马就有田单收拾残局;紧接着李牧、任武、赵启、乐间、王樯,一个个后起之秀,直接把各国的将领按在地上摩擦。
身为秦将,年过半百的司马错所感受到的除了窒息便是深深的无力感,甚至司马错有时在想:赵国即便是败了,有这么多的名将、土地、民众,恐怕无需几年就能恢复如初,甚至更上层楼,可是自己呢?秦国呢?
连年征战连年败迹,没有胜利就没有军功,没有军功就没有晋升、没有赏赐,而长久得不到晋升,失去上升通道的秦兵们很容易便会陷入到迷茫和痛苦之中,若不是白起将军拼死抢下了半块周邑,强行为秦国续了一口老血,恐怕秦国国内早已崩溃。
这些情况司马错不是不知,可是战打不赢,什么都是白扯,这也是秦国举全国之力要攻下楚国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就是这国家存续的紧要关头,赵国尤其是赵王括又一次显示出了他天才般的军事构想,居然既不救援楚国,也不攻击秦国,反而趁着秦、楚大战,一举而统一三晋。如此一来,秦国攻楚的计划就显得那样的幼稚而得不偿失。
即便秦国花费大气力将楚国攻下,相较于赵国所得也只是能够打平而已,韩魏两国土地虽是不足楚国一半,可其中尽是肥田沃土,绝非穷山恶水的楚地所能比拟的。
甚至于攻下楚地之后,没有两三年的开发,恐怕难以助长秦国国力。反观韩魏两地,本就与赵国同属晋国,三家分晋,又三家归赵,不出半年就能反哺赵国。
这一来一往,若是再加上攻城所耗,秦国更是不值了。要知道,赵国攻韩魏,拢共损兵不足两万,而自己秦国光是在安陆城就丢下了不只三万尸首。
若是真的如此继续,秦吞楚地而赵占韩魏,虽然也形成了南北对峙之局,可是明眼人一看便知,秦国差之赵国多矣!
然而越是在绝望之中,越是要寻找胜利的希望。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什么是希望的光明?那便是收拢兵力,联合楚军,给予赵军主力一个永生难以磨灭的教训!
甚至不仅要打败赵军的主力,还要迫使赵军退出韩、魏之地;
不仅要逼迫赵军退出韩、魏,甚至最好能够攻到赵国本土,最后形成三国鼎立的局面。
当然,最后地盘的划分,那都是后事!
但说一千道一万,还是要先赢下这场战争!而要赢下这场战争,无论楚国、或是秦国都必须倾其所有!
“请我王速发国书,向楚王详细陈明厉害,务必邀其以倾国之军而来!而我军亦需以全国之力,以抗赵军也!”司马错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若是令赵军站稳了韩魏之地,恐怕我军再无任何机会矣!”
显然即便是老将司马错,面对如今的情形也是有些急了。
年轻的秦王心中更是有些慌乱,好在多年的质子生涯让他有着极强的变色与隐藏的能力,倒是没有让旁人瞧出端倪来。
闻听了司马错的建议,秦王随即将眼神看向了一旁的魏无忌,问道:“魏卿以为如何?”
魏无忌看着手中魏王投降的消息,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百年魏国,遥想当年,也曾为中原之霸主,如今却屈膝投降于赵,怎能不令自视甚高的魏无忌又急又气!
听闻秦王的问询,魏无忌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下心情,缓缓说道:“若是我王不愿屈膝于赵王之下,便只有一战!如司马老将军所言:集秦、楚两国之力与赵国决一死战!”
秦王闻言,也终于缓缓点头,如今的情形,似乎也只有用旷世的一战方能扭转乾坤了!
“传王令!”秦王抖擞精神对着二人说道:“魏卿,且为本王修书一封与楚国,邀其暂歇兵戈,会战赵国!”
“诺!”魏无忌立即应诺道。
“令上将军蒙骜为主将,司马错为副将,本王亲任监军,统帅全国兵马与赵决一死战!”秦王继续下令道。
“诺!”身下二人齐齐应诺道。
然而,楚王会答应秦王的会盟要求吗?
......
这边秦王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赵国决一死战,那边楚王得到消息必秦王还要早上一些。
困坐在安陆城中的楚王,已经一日一夜没有与众人见面,自我闭关在一间寝室之内,细细思索着自己乃至于楚国的未来。
楚王是委屈的。
楚王更是愤怒的!
自己如此伏低做小,换来的是什么?是无耻的背叛!
说好的共击秦国,结果赵国却去灭了韩魏,这不是用自己的命换韩魏的命吗?还算是盟友吗?!得亏自己还往赵王宫中送了那么多美女!那可都是自己的珍藏啊!
当然,此刻楚王已经忘却了当年的“五国攻赵”之事。也绝不会承认是自己违背盟约在先,甚至楚王一心认为赵国就应该遵守盟约,而不是以自己国家利益为重。
总之,赵王太不是东西了!自己太善良、太委屈了!
发泄一通过后,楚王很快意识到,就算是由天大的委屈、天大的怨气也没有谁会为自己做主,以往为自己做主的赵国如今已经到了自己的对立面。
如今要想楚国数百年基业得以留存,就必须遏制住赵国扩张的步伐。
而想要遏制住赵国的脚步,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打败它!
但显然,如今的楚国别说打败赵国了,就连防守住眼前的秦国都困难!
没错,秦国,还好有秦国!想必若是秦国得知赵国攻打韩魏的消息,一定比自己还要着急吧!毕竟秦国乃是曾经独一无二的霸主!若是赵国真的一统了三晋,想必最难过的就是秦国了吧!换言之,没有谁比秦国更希望打败赵国了。
而既然韩王能将国书送到我这儿,那么想必秦国那边定然也有一份,只是从韩国到秦国咸阳,再从咸阳到安陆城,少说也得十余日。
也就是说,如今城外的秦军恐怕应该都还未收到秦王的消息,所以才还在进攻自己的安陆城。
即便如今秦王的指令已经在路上了,恐怕还需要好几日才能传到城外的军中,而楚王显然并不愿意再这么等下去了。
无他,每晚上一日,秦、赵两国就要损失数千的战力,多战一日,抗赵的战力就要损失几分;而赵军对韩、魏之地的占领就多一日,而多一日,赵军的国力、战力就能再添上几分。而如今每一分、每一丝的战力都是极其宝贵的,更何况这一增一减之间,战力的缺口可是不小。
当然,之所以楚王急着要停战,更要紧的是,国书之上,韩王仍在坚守着新郑。
虽然从时间上来看,如今的新郑极有可能已经落入了赵军之手,但万一呢?万一韩王还在坚持呢!若是能有韩王在其中里应外合,对于赵军的作战便能平添三分的胜算。
所以,必须尽快停战!
可是面对着如狼似虎的秦军,如何取信于城外的秦军,说服秦国反转三晋,转攻赵国,却是愁坏了楚王。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楚两军自相残杀,让那无耻的赵王坐收渔翁之利吗?
楚王不甘心!很不甘心!
随即楚王的视线慢慢聚焦到了自己的桉几之上,一个硕大的盒子之下存着的是自己楚王的王印。一个念头突然涌入了自己的脑海:若是以印玺为凭?那秦国上将会否相信?
“难、难、难!”楚王不住地摇摇头,心中不由得叹息:“他秦国是何等国家,说好的事情说废就废,签了的国书说不认就不认,即便自己从来守信,但推己及人,以一方印玺想要取信于无信之秦,恐怕很难!”
那么,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印玺更加贵重的吗?
质子?
且不说秦国会不会信任一个质子,即便是自己将太子送去,秦军也不一定就会相信。更何况自己的王子们都在都城,并不在安陆,即便立即派人前去,一来一回之间,恐怕秦王的王命也就快到了,纯属多此一举。
所以,想要说服眼前的秦军,只有一个办法!
楚王狠了狠心,唤来了宦者令。
......
趁着夜色,一名楚国的使者与三五侍从,缒城而出,匆匆来到了秦军的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