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过性情本就暴戾,听到这话作势就要打人,李忠国暗笑,盼着两人马上打起来。
“退下!”
眼见两人就要动手,刘崇望断然喝止,刘过不敢抗命,咬牙退下。
“本公再问一遍,无令屠城是何罪!”
李忠国、刘过、郑延昌、武成策等齐声道:“其罪当诛!”
“好!既然大家都这么看,二位使君也同意。”韩建和李思孝齐齐变色,我何时同意了?然而不等两人出声辩解,就又听得刘崇望一声冷喝:“法曹官何在?”
法曹官与一群军法吏应声涌出,提刀拱手喝道:“在!”
刘崇望下令道:“将二镇首恶军卒就地处决,传首各军示众!”
“遵命!”
一群军法吏提刀从被围在中间的几百蔡州牙兵和千余保大兵中随意揪出十来个军头,然后将其打跪在地上,在一片哭喊叫屈喊冤声中,十四个人头嚓卡落地。
脑袋滚在地上一直流血,鸡窝似的头发蘸满了血。
现场鸦雀无声,看热闹的兵齐齐往后退,惊恐的看着地上的人头。
韩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李思孝咬牙切齿,强忍怒火。
正是他们的纵容断送了这十四个士兵的性命,其实韩建心中早有不详,李忠国和杨守亮都对刘崇望尊敬有加,他杀几个没品的兵还不是跟碾死几只蚂蚁一般?
悔不该当初,万万不该抱那侥幸心理
蔡州牙兵和保大党项兵都很愤恨,但由于天威军尚在,并不敢表露不满。
韩建默默退下,走到人群中安抚士卒。
李思孝瞪大眼睛,运了半天气想说些什么,不过看了看刘崇望身边对他虎视眈眈的李忠国、武成策、刘过等人,最终还是忍了下去,没敢吱出声来
其他镇帅看着地上的十几颗脑袋,也彻底老实下来,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是被主人一通收拾后的狗,夹着尾巴趴在角落里不敢有半点动静。
看着面前的各镇士兵,刘崇望叹了一口气。
痞性无赖、油滑贪婪、胆小怕死、本事小脾气大,被这些士兵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切试图给他们公正与尊严的行为,都会被视为二愣子,朝廷和藩帅两个双方,就像是拔河的双方,当真是你进一步我退一步,你退一步我进一步。
十四个人头落地,终于把他们那颗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杀了下去,一个个畏畏缩缩,噤若寒蝉,生怕军法吏那催命的鬼头刀砍到自己脖子上。
屠城被中止后,刘崇望与杨守亮率队进驻节帅府,躲在角落里的杨崇本原本打算趁机逃走,但看到官军这个阵势,头脑再稍稍转了转,就把自己捆成了粽子。
众目睽睽之下,哭天抢地的杨崇本来到了节帅府外。
正月十三,官军全面接管岐州,各镇将士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岐州顿时安定。…
历时两个月,朝廷最终荡平凤翔,杨崇本、李继筠、符道昭、刘五寻等凤翔文武幕僚及其家属共六百余人被装入囚车集中送往长安待处,李从照等李茂贞残余亲属一道。
清除城中积尸后,刘崇望当起了父母官。
跟随李茂贞叛乱的凤翔诸人,刘崇望都大度的不予追究,只是杀了死忠李茂贞的馆驿巡官高全和三十多个顽抗到底的成德牙兵以及二百多个趁乱抢劫滋事的无赖子。
随后查封清点府库,恢复治安,赈济灾民,整个凤翔不到十天就安定下来。
话分两头,再看李茂贞。
自从败逃岐州,李茂贞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回成德去,为免被一锅端,李茂贞让家僮许进等十三人走一路,自己则带着智障小儿子李从怀一路。
父子二人避开官军哨探和人比较多的地方,悄然摸向潼关,准备从潼关东出到镇州,这条路是最近最好走的路,走其他的路比较浪费时间。
到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父子二人已两天一夜没吃东西,加上一路被猛兽跟踪,种种恶斗亡命奔逃,等到了安村附近,李茂贞已经饿得看不清东西。
不过他总是好运的,就在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倒下去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樵夫,樵夫见他头发乱如鸡窝,浑身脏乱不堪,就想问问咋回事。
不过李茂贞手里那把满是缺口且沾满了血肉的剑以及身上的甲胄映入眼帘后,恐惧和害怕就挤满了这位樵夫的脑海,西边在打仗,百姓也多有所耳闻。
眼下见了李茂贞,心中暗道莫不是西边逃来的大兵?
我的乖乖,碰见当兵的,是会丢了性命的!
樵夫都没敢去细看李茂贞的长相,转身就要走人。
“别走,别走……”
李茂贞背着李从怀,杵剑撑着身体,有气无力道:“有没有吃的?本帅……”
话刚说出口,李茂贞就反应过来不对,连忙改口道:“本人将饿死了,老哥给点吃的!”
说出这句话,李茂贞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挫败感,没想到我李茂贞也会有乞食这天,没死在贼军手里,没死在官兵手里,反倒成了一个乞食儿。
今天能讨到食物,明天呢?
樵夫听到这一喊,停下了脚步问道:“你是不是当兵的?”
“某是逃难过来的,遭了兵祸,这剑跟盔甲都是在战场上捡来防身的。”
“西边一直在打仗,你还敢去战场上刨食?”
樵夫捏紧手里的柴刀,又问道:“那你是西边哪里逃来的?”
“岐州……”
李茂贞连呼晦气,又催促道:“能不能给点干粮?某拿盔甲和剑跟你换。”
樵夫连连摇头,表示不敢要。
“那某用这把剑跟你换?”
李茂贞带着哭腔,哀求道:“某现在又累又饿,儿子也要饿死了……”
樵夫听他说的有模有样,看上去也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就动了恻隐之心。…
“你真是岐州来的?”
樵夫拿着柴刀,咽着口水道:“可别蒙我,这年头……”
“不敢骗人。”
李茂贞无奈,指天发誓道:“某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假话就不得好死!”
“行。”
樵夫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在此地不要动,我回去叫人。”
李茂贞见他转身就走,又忙道:“等等,给点干粮,某要饿死了……”
柴夫闻言,把随身带的一点食物和水囊递了过去。等拿到两个冷饼好一个水囊,李茂贞的手都在颤抖,饿极的他狼吞虎咽起来,这对他来说是如此的美味。
吃着吃着,李茂贞流出了委屈的泪水,把饼和水给小李从怀分了大半。
山高林密,樵夫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把冷饼吃完,再喝了些水,李茂贞终于有了些气力,他意犹未尽的摸了摸了肚子,不自觉把嘴角面渣也捻进嘴里吃了,休息了一会儿,李茂贞杵剑起身。
一双贼眼打量四周后,李茂贞背着儿子上了樵夫的去路,不过走了一会却改道向东摸进了林子里,他不打算等那樵夫了,吃喝东西保住性命即可,眼下出关要紧。
在林子里摸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将黑之际,父子二人站在了通往潼关的官道上。
光靠走路,得走到什么时候?成德可不近啊。
沉思间,李茂贞望见了一处冒着炊烟的山坳,随后就寻了进去,走到村口的时候,他撞见一个正耕地的农妇,于是就说用钱跟她换耕地的骡子,农妇却不肯。
怕被村里人发现,李茂贞狠下心来,动了杀人的心思。
可这常年耕作的悍妇气力极大,操着使牛驱骡的竹条就跟李茂贞斗了起来,李茂贞受了伤,连日逃亡又气力不支,待手忙脚乱杀掉农妇,他脸上手上已遍布红痕。
他虽得手,但却挨了不少竹条鞭笞,身上还被撕咬了几个血印。
那农妇凶悍,中途李茂贞更是被她咬得惨叫连连,极为狼狈,筋疲力尽的李茂贞呸了一口唾沫,一脚踹开农妇尸首,牵走了正拖着犁头的骡子。
抢来骡子,李茂贞翻身骑上,沿着官道往潼关走去。
可是这骡子没安辔头和马鞍,不但骑着费力,还把李茂贞簸得蛋疼,蛋疼也就算了,咬牙还能坚持坚持,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这骡子蹄铁也没上!
每每走上几里路,骡子就因蹄疼停下,死活不走,任凭高进怎么嘶吼咒骂敲打也没用,没了办法的李茂贞瘫坐在官道边,一双眼睛瞪着正喘气的骡子。
你倒是悠闲,等本帅回了去,定要把你这畜生杀了吃肉,哼!
李茂贞求着骡老爷,一路紧赶慢赶走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受得了,走到秦碑驿站时,李茂贞碰到了一名骑马的官兵,乃从这官兵手里抢得一匹快马。
时逢天寒地冻,穷冬烈风,大雪深二尺,李茂贞又从民舍中盗得几件寒衣。
父子二人一路风餐露宿,乞食为生,可谓悲惨至极,等潼关出现在眼前,李茂贞流出了喜悦的泪水,只要出了潼关,那就是龙入大海,小皇帝再拿自己没招!
可望到前方的巡逻士兵时,李茂贞心里又害怕起来。
潼关在韩建手里,这些士兵都是镇国军精锐,韩建帮着小皇帝对付自己,小皇帝得知自己失踪,肯定会在关中大肆搜捕,那么潼关很有可能已经贴上了自己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