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2章 万钟于我何加焉(1 / 1)高野舞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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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英殿大宴结束后,相信全国藩镇驻京使节都会把情况报回本镇,这也是李晔召集他们的原因,李晔不指望天下藩镇忠君体国,但至少不能在两川战争期间与朝廷为难。

比如上表为王建喊冤,又比如与王建遥相呼应。

定初元年戌月初一,朝廷下制并遣使四方,对一些不参与伐川战争的大员进行了封赏,进河东节度使李克用、宣武节度使朱全忠、淮南节度使杨行密、凤翔节度副大使杨守亮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定难军节度使兼夏州节度使李思恭太子少保。

山南东道留后赵德諲与魏博留后罗弘信转正节度使,对于被发配到房州又担任伐川西面行营都统的崔胤,李晔恢复了他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使相衔,除此没有再加封官职。

崔胤要想回朝复相,那就得看他这回表现怎么样了。

制书第二天就发去各镇进奏院了,受了封赏的当然上书谢恩,不过朱全忠在拿到任命的时候说道:“鸡还没杀完,就先安抚咱们这些猴子,小天子比宰相们厚道多了啊。”

长安这边,李晔尽力做了所有能做的事,只等蜀中战报传回了。

东川绵州巴西县,王建从最初的惶恐中镇定了下来,刚看到讨制的时候,王建很愤怒,撸起袖子破口大骂,直叱皇帝道:“一纸文书陷我於不忠不孝,长安天子可恨!”

在讨王建制下达前,朝廷追封了杨复光。

宦官杨复光病逝河中之前,曾修书忠武旧部,要他们忠心王事,又告诫弟弟杨复恭与杨守亮等义子,要他们尊奉朝廷和天子,不能肆意妄为,否则他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不等收到这些人的回信,杨复光就在河中府与世长辞,虽然王建曾跟随杨复光东征西讨,为唐廷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对于杨复光的羞愧内疚,王建很快就找到了借口慰籍。

西川和东川是他凭本事打下来的,按照以往惯例,他兼剑南东西二川节度使是天经地义,朝廷就该下旨承认,而不是要他把吃到肚子的肥肉从嘴里吐出来,不然谁受得了?

但手底下人也知道,如果他不攻打东川,霸占本该被朝廷兴兵收归的绵州,又在朝廷三令五申的情况下拒不退兵,公然强占梓州后在,围攻盐泉杨守亮,还纵兵劫掠东川百姓,强征绵州当地女子为营妓,大大伤了朝廷威严和皇帝面子,事情决不会到今天这一步。

这些话说出来太刺耳,周庠等人几次想说,终是没说出来。

朝廷伐川已成定局,王建再怎么愤怒也没用,把长安天子骂了一顿后,便冷静下来思考退兵之策,随后大规模拉丁征兵聚粮,遣将守关备出入非常,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

十一月初二,王建率四万人放弃巴西,此前他已在绵州境内强征粮草四万余石,决定放弃巴西后,他又劫掠牛马猪羊等牲畜六千余头,随后一把火烧光巴西,掳走年轻男女两万余人,强迫裹挟近巴西百姓与他南下梓州,只给刘崇望留下一片废墟。…

途径涪城重镇,王建派人在城中遍告道:“北兵将至,孤城不可久守,客军残暴妄为,胡相刘崇望好吃人,恐怕会问罪涪城啊,父老愿随者,可随留后一同南下梓州暂居。”

刘崇望祖为匈奴,在五胡乱华时代进入中国,其祖大约与刘渊及石勒等胡皇同时,被王建这么一蒙骗,督师宰相刘崇望成了吃人胡儿,王师变成了跟蔡州贼兵一样的妖魔。

听说官军可能屠城,城中百姓皆宁死相随,王建即令掌书记周庠与牙将张虔裕等人在涪江各处渡口整顿调度船只,涪城百姓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号泣而行,两岸哭声不绝。

王建在船上见此情景,心中悲痛不已,哭着对钱诩等人说道:“万钟则不辩礼义而受之,万钟于我何加焉?为我王建一人使父老遭此劫难,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说罢就要跳江自尽,张虔裕等人急忙抱住,从人见状,莫不痛哭。

王建顺江而下,没跟上队伍的百姓就在岸边招手呼号,时逢古历十一,冬至将临,四川已非常寒冷,百姓在冰天雪地冷风中逃难,路上不断有人冻死饿死,哭声震动原野。

周庠等西川文武不忍,劝王建在沿岸设粥棚救济百姓,王建听从。

王建祖籍河南,许州舞阳人,年轻时是个无赖子,以杀牛偷驴走私盐为业,因有七兄,被乡人称为贼王八,为祸乡里日久,后因偷牛事发被捕,越狱逃走后藏身武当山。

时逢一游方僧人路过武当,将其擒拿臣服,并喝令悔改,王建假意悔过,跪地磕头求饶,僧人一时心软就说道:“念你未害人命,且饶你一回,若不知悔改,定来取你性命!”

王建伏惟顿首,双目视地,咬牙不语,嚎啕大哭作反省可怜相。

见王建哭天抢地,僧人以为其已害怕悔改,便摇头喝道:“姑且饶你一回,若是再生祸事,为害许州百姓,教你领教七十二路绝技,你非常人,或可投军豹变,好自为之!”

王建如逢大赦,飞也似窜出数里,不敢回头张望一眼。

王建心计非凡,此番受辱引为平生大耻,遂暗中纠集八名结义游儿,趁云游僧人半夜入睡之际,纵火烧起客栈,和尚沉睡方酣,忽见火势大起,抓起禅杖袈裟与行李破门而出。

见武僧凌空纵身踏步奔行,八游儿目瞪口呆,震惊之下四处逃窜,王建视之亦惊骇欲绝,直是神魂尽丧,转身钻入乱草手脚并用逃走,九人逃出数里方敢停脚歇气。

王建喘着气说道:“我等若有那秃驴一成本事,事必不至此!”

八游儿素与王建合,其中一人闻言道:“江湖草莽难成大业,大哥何不投军?”

王建道:“天下之大,我当效力何处?”

那人回道:“小弟听人说,忠武节度使杜相公是宰相后人,出自京兆杜氏名门,深受朝廷倚重,若入忠武军拜得杜相公为帅,功名大业当计日而待,大哥何须再看他人脸色?”…

这杜相公便是杜审权,时为宰相,奉命出镇河南,为忠武节度使,宦官杨复光为忠武监军,常人或许不知杜审权何许人,但一定知道他的儿子杜让能,杜让能即杜审权长子。

王建闻言大喜,拱手说道:“若果真如此,诸位可暂归乡里,我这就去投军报国,一定拜得杜相公为帅,他年成就功名大业,即与诸位兄弟共享荣华富贵,诸位以为如何?”

八游儿亢奋不已,拱手约定道:“此生追随,至死不渝!”

王建更是得意,与八游儿相誓道:“苟富贵,不相忘,我今且行,你等暂忍曲辱,来日成就功名,必斩秃驴以雪今日之耻,切记为兄之言,久久不相忘,时时自警钟!”

既已约定,八游儿作别潜归乡里,王建打点行装完毕,在驿站一官兵手里盗得战马一匹,又去民舍偷抢了几件御寒衣物,随后离家投军,很快升为列校,从征王仙芝有功。

广明元年十二月,黄巢攻陷长安,上幸蜀中。

次年,忠武监军使杨复光率八千兵马讨黄巢,并将部队分为八都,这八位牙将分别是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越明年,杨复光大破朱温,克邓州。

中和三年六月,杨复光去世,忠武八都奉杨复光遗言入川迎驾,明年三月,鹿晏弘至兴元,逐山南西道节度使牛勗,自称留后,忠武八都继续前进,并在广元接到僖宗。

光启元年,僖宗返驾长安,命王建统率神策军,担任宫中警卫。

年底,李克用等人犯阙,僖宗出逃,王建率禁军扈驾,并负责保护传国玉玺,途中乱军烧毁了前去的栈道,王建一手背住僖宗,一手拉着御马,带着皇帝逃出生天。

后来三镇犯阙,杀宰相并谋废昭宗,李克用在河东宣布勤王,并亲自带兵赴长安救驾,王建也命简州刺史王宗瑶带兵救驾,王宗瑶路经梓州,见节度使顾彦晖不遵法度,便传信告知王建,王建即密表朝廷告密,请求处置顾彦晖,另派大臣镇守东川。

由此可见,王建和吴少诚很像,早年是忠于朝廷的,但是不久之后,他们的忠心就受到了考验,建中三年,李希烈步梁崇义后尘,举兵叛变割据,吴少诚甘心为其所用。

在中原藩镇的联合打击下,李希烈兵败身死,吴少诚等人公推兵马使陈仙奇为留后,朝廷任命陈仙奇为淮西节度使,陈仙奇性忠果,对朝廷很忠心,很快被吴少诚所杀。

在众人拥戴下,吴少诚自立留后,淮西自此进入三吴时代。

话说回来,虽然李晔君臣视王建如宪宗君臣视吴少诚,但王建的能力的确是一流的,留心政事,容纳直言,好施乐士,谦恭简素,用人各尽其才,体恤士卒,公正无私。

要说王建的野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抵是来与陈敬瑄开战之后,几千兵马就能横扫西川,打得陈敬瑄哭爹喊娘,陈敬瑄无可奈何,只得接受田令孜调停,打开城门投降,王建随即将其流放雅州,又囚禁假父田令孜,王建从此得意洋洋,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冬月初八,王建终于回到了梓州。

王建早已料到皇帝即使同意他为西川节度使,也不会同意他兼领三川,所以提前在内应张虔俊的带路下夺取了梓州,驱逐蔡叔向等东川官员,之后起兵助朝廷讨吴自在,想以此立功求得东川节度使,谁知道李晔根本不上路子,直接翻脸下制,征调三十万大军入川。

四面行营都统总兵力肯定没有三十万,这是朝廷对外号称的数目,目的自然是作恫吓,这个时代没有卫星,王建又不能去问刘崇望,哪里能知道朝廷到底出动了多少兵马。

一听到三十万这个数字,王建便觉得恼怒异常,一面下令封锁消息,一面派人查证虚实,一面破口大骂李晔不如他那短命哥哥厚道,最后下令加紧择地修建关隘栅寨。

部署完军事后,王建下令逮捕外戚何氏的三代亲戚族人,淑妃何芳莺是梓州三台人,虽然何家已随着何芳莺的受宠而鸡犬升天,但还是有不少远方亲戚留在了梓州。

“哼哼,看长安天子怎么办!”

淑妃哇的一声哭出来,小皇帝还不立马心软?

周庠听到这话,直皱眉道:“何芳莺产下了皇长子,又受封淑贵妃执掌后宫,将来很有可能被册封为皇后,主公如此对待国母的亲族,岂不是自予天下人指责的口实吗?”

王建隆眉广额,虎眼一瞟,不满道:“朝廷制书你也看了,那分明是不死不休的口吻,叫我如何容忍昏君佞臣的侮辱,到时候你我诸位性命都难保了,在乎名声又有什么用?”

周庠登时无语,杜光庭也劝道:“不到万不得已,主公不要伤害她们,留着这些人质,刘崇望难免投鼠忌器,如果日后打败朝廷大军,主公也好拿这些后族从中与皇帝斡旋。”

“我知道,诸位不用担心。”

王建点点头,沉思少许又道:“这回朝廷占据大义之名兴兵来讨,老东西刘崇望有可能会打着为陈敬瑄主持公道的旗号,以此发动教唆陈敬瑄旧部叛乱,我很是担忧成都啊。”

王先成冷笑道:“陈敬瑄本为一介匹夫,以马球术窃居西川节度大位,早该滚出成都了,当初主公宽宏大量饶了他一命,然此时彼时,为免成都有危,我看干脆弄死得了。”

王建满意一笑,问众人道:“诸位有何高见?”

牙将张虔裕拱手喝道:“此贼祸国殃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张虔裕一表态,其余不少武将便也跟着拱手请杀。

王建摸了一把胡须,眼珠子转了转,点头道:“这畜牲总想害我,又祸害蜀中日久,的确罪该万死,如果要斩草除根,那田令孜也不能留着,这厮为祸大唐十数年,招致中外怨恨,天下人恨不得生啖其肉,如果把他的人头交出去,王重盈肯定会为我说情。”

陈敬瑄是田令孜的哥哥,田令孜则是王建的假父,王重荣与李克用犯阙后,各镇节度使也上表请杀田令孜,僖宗虽然对他有怨,但与他相处了十几年,所以不愿意杀他。

后李克用等人几次上表,以杀田令孜为退兵条件,田令孜自知为天下不容,于是主动交出一切权力,又推举与他素来有怨的杨复光之弟杨复恭接替他的位子,本人则请求前往西川监军,依附兄长陈敬瑄,僖宗顺水推舟同意,自此权宦田令孜彻底失势。

王建与陈敬瑄翻脸后,以朝廷名义讨成都,陈敬瑄一介马球将军,王建却是身经百战,陈敬瑄很快战败投降,王建进入成都后,流放陈敬瑄於雅安,又逮捕囚禁田令孜。

今年中,王建上表朝廷,请求处死田令孜,李晔召集宰相商议,杜让能认为,弑父是不赦大罪,王建公然上表借朝廷之手弑父,朝廷若是下诏同意,岂不是与贼同流?

鉴于此,李晔予以拒绝。

话说回来,田令孜与李克用和王重荣都有矛盾,王重荣被部将杀害后,其弟王重盈袭位河中节度使,考虑到这一层关系,王建觉得可以利用田令孜的脑袋做文章,如果能以此争取到李克用与王重盈出面调和,那么小皇帝就不得不重新考虑对西川的态度了。

众人如是商议一番后,王建派飞马连夜回成都传令,命成都方面派人去雅州将陈敬瑄带回成都斩首示众,首级送来梓州,绞死田令孜,尸身与陈敬瑄脑袋一起送来。

闻王建下梓州,刘崇望分兵八路,诸军水陆兵进,亲领三万人,杀奔梓州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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