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虔俊的质问,王建不满道:“我意已决,不要再劝!”
见王建面露不快,周庠趁机道:“如今正值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张判官却力主临阵斩将,杨晟是看了劝降书,但这不能证明什么,判官有证据坐实杨晟通敌的罪名吗?周某在此想问问判官,你到底是真心除奸,还是想趁机排斥异己,致主公陷于内忧外患?”
张虔俊与周庠不和已久,前者是判官,后者是掌书记,都是西川高官,周庠痛恨张虔俊唆使王建攻东川,张虔俊恨周庠谨小慎微,又因为平时政见多有不合,二人明里暗里展开过多次交锋,当着王建的面都吵过架,平时碰面也是互相怒视,王建调和过,但根本没用。
听到周庠这些诛心之言,张虔俊气得半死,指着周庠大骂道:“周庠小人,我所作所为无不是为主公大业,神鬼共鉴忠贞,你休要血口喷人,真正排斥异己的是你这奸贼!”
“你忠贞?”
周庠毫不相让,冷眼看张虔俊道:“你要是忠贞,怎会教唆主公起兵对抗朝廷?你要是忠贞,为何教唆主公大略东川百姓?看看你干的那些蠢事,哪有一桩是为主公好的?”
“好恶贼,我杀了你!”
张虔俊牙关打颤,手往腰间佩剑上一摸,趁势就要拔剑杀人,周庠惊怒不已,当即后退两步,但也跟着拔剑出鞘,执剑针锋相对道:“说不过就想动手?我剑未尝不利!”
众人大惊,张虔俊、王先成、綦母谏、王宗本、王宗侃等人纷纷上前拉架,见此闹剧,坐在上位的王建面色通红,仰面瘫在太师椅上连连摇头,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伴随着叫骂声,张虔俊和周庠被众人拉开。
王建扶额叹道:“有什么话好好说,为什么动不动就讲打?”
周庠仍是满脸怒容,拱手大声道:“官衙之中,主公面前,张虔俊竟敢舞刀弄枪,这是目无尊上的欺主大罪,实在是嚣张,请主公治张虔俊之罪,上以肃法度,下以示三军。”
“直娘贼!”
张虔俊目眦尽裂,胸膛不断起伏,嘴里蹦出两个怨毒的字眼:“周!庠!”
见张虔俊又要发作,王建下令道:“虔俊,你先回去休息罢。”
“主公!”
张虔俊非但不退,反而大声争辩道:“杨晟和山行章等人的家眷俱在成都,若刘崇望派人去成都捉走他们的家眷,杨晟人等没了后顾之忧则必生反心,就算杨晟人等不在意父母妻妾儿女的生死,难道他们的部属也都是六亲不认的禽兽吗?请主公立斩杨晟与薛从涛!”
王建冷喝道:“我说了不杀,你不要再说,回家去!”
见王建态度坚决,张虔俊无可奈何,只得退一步道:“杨晟既然拿着劝降书看,那他心里肯定也有所思,主公念在时局的份上不愿意处罚,属下能理解,但至少也该把杨晟和薛从涛叫来问一问话罢?根据他们的言行神色判断是否心中有鬼,怎么能当作没这回事呢?”
王先成辩道:“当年官渡大战,时袁氏势大,不少人都曾写信向袁绍表态,武帝取胜后却下令将信件全部焚毁,用意就是故示宽宏安抚,如今官军势大,二川人心难免有所动摇,主公不问则已,如果真把杨晟和薛从涛叫来问话,诸将就会认为主公猜忌他们。”
綦母谏也附和道:“这是刘崇望的反间计,判官不可上当。”
所有人都站到了张虔俊的对面,张虔俊还能说什么,瞪了周庠一眼后就不再说话,占了上风的周庠当然是面露得色,总结陈词嘲讽道:“主公出兵是图存自保,而非讨伐天子,如果随意勠害部属,刘崇望就有可趁之机,如今乾坤未定胜负难分,判官不必风声鹤唳。”
张虔俊不接话,只幽幽笑叹道:“主上不明,庸夫短见,如此东西二川必为朝廷所复,我与在座早晚为刘崇望虏矣,我有心助主公成就昭烈霸业,奈何小人当道,可怜天耶!”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
“呀,尔辱我太甚!”
王建大怒,拍案起身道:“左右,把这狂徒轰出去!”
武士带刀入内,架起张虔俊就往外走。
张虔俊使劲挣扎,指着王建大骂道:“庸主,庸主啊!”
王建益怒,红着眼睛暴喝道:“将此獠叉出去笞三十,以儆效尤!”
四名武士拥张虔俊出府,按在院子中间打板子,张虔俊不叫疼,而且很强项,高声咒骂小人周庠弄权,痛诉王建庸碌不明,牙军将士见张判官被制地廷杖,都吓得面无人色。
对于这件事,府武都没有发言。
在王宗本等人看来,张判官完全是咎由自取。
张虔俊受罚后,三台城内的氛围变得更加凝重了。
腊月十六这天,诸道行营都统刘崇望命令军中所有参军文士写降书,又给城中的西川文武发一遍,把降书都射上城头后,刘崇望召集文武官员,收敛笑容正色道:“传本公帅令,自今夜起,三军饱食,每日两餐,酒肉管够,明天巳时二刻开战,务必一鼓作气打破梓州!”
“我等谨遵相国帅令!”
咔咔铁甲声响起,三百余位大小将领拱手施礼,随后依次转身退出中军大营,崔胤、张浚、郑延昌、杨守亮、李保、韩全诲、韩正、张文蔚、刘崇龟、杨涉等高官留营听事。
是夜,火头军炖肉炒菜,全军好吃好喝。
围城这么久了,也是时候看看降书发挥的作用了。
定初元年腊月十七,大雪停了,朔风也小了,冬日暖阳高照,茫茫白雪覆盖南国青山,梓州依旧是彻骨的绝寒冰冷,四面官军大营就在这样的景象中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
号角厚重悠长,天地莽荒苍苍,一队队士兵从各自营房里走出,许多人还抓着自己的甲胄兵器,没有来得及穿上,一个个都头狎牙虞候列校参军在乱成一团的人群里来回走。
左顾右顾,东张西望,叫哑了嗓子,只为寻找自己的部队。
兵备重地的辕门缓缓开启,成堆的火油、盾牌、战斧、长矛、弓箭、弩机、床弩、盔甲、兜鍪从里面搬了出来,分发给四面行营诸部将士,现场一片混乱,孔目官挥舞着登记单据,徒劳地叫喊着,暴躁的天威军士兵和重装步骑哪里还顾得上登记,他们粗暴的把军需官撞开,抓起合意的装备就向各自的集结区域走去,军需官只能在原地跳脚大骂匹夫无礼。
一架架云梯、轒轀、楼车、壕桥、木幔、撞车、投石机被士兵拉出仓库,高四丈长数十丈重逾万斤的巨型云梁战车在数百官健与三百耕牛战马的推动牵引下缓缓向前滑行。
战车分上下五层,每层有梯子供上下,可载几百名武士,重装武士在军头的指挥下鱼贯登车,随行工匠正在为战车做最后检修,辅兵在给各层装配机弩毒矢火油等军械装备,一队队武装完成的重装步兵大步走出军营,奔向各自的作战区域,等这些战备值班部队开走后,校场上终于腾出了空间,于是一支支兵马快速跟着集结整装,然后开往所在的前沿阵地。
算上韩全诲与杜弘徽等人的小股部队,阖陇右军一万、凤翔军一万七、山南军两万、神策军五万、天威军九千、御马监二营一万、北斗五营两万五、山东六州一万五千,四面行营会聚的总兵力超过十六万人,黑压压的官军出现在天边,铺天盖地的向梓州涌来。
旌旗蔽空,人马震天,临冲骇魂。
望着这令人窒息的恐怖场景,城头的西川文官武将愕然驻足,王建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张虔俊两股战战,周庠站在那体似筛糠,目睹此情此景,再没人说话了。
刘崇望拔剑,斜指南天高喝道:“奉旨讨贼,开战!”
一声令下,鼓声大作,数百面龙旗先后打出。
“杀尽天下负国贼!”
裴进一声凄厉长啸,杀声震动长空,汹涌的白气激荡四溢,神策军振刀高呼,树上积雪被震得垮塌,杀戮的欲望充斥在天威军士兵心中,浑身烧起一股仇恨憎恶的怒火,浊气夹杂着戾气从口鼻当中喷涌而出,数万官健在日光下飞奔,刀枪剑戟随伴着大雪尽情起舞。
无悔此生路艰险,惟恨无力斩凶顽,若得来世重倚剑,屠尽国贼笑上天!
定初元年腊月十七日巳时三刻,在战车和盾阵的掩护下,十四万唐军向梓州东南北三面发起了猛烈的进攻,独留西城不攻,给城中百姓和士兵留个念想,好方便他们逃命。
王建与诸文官坐镇节度使府指挥,西川大将如王宗侃、王宗本、李简、杜思江、山行章、薛从涛、句淮立等人则各自亲上城头指挥反击,唯独杨晟被勒令带着他的一万五嫡系部队驻守城中几处不紧要的地方,王建虽然罚了张虔俊,但事后对杨晟也提高了警惕。
“吼!吼!”
“战车云梯就位,驾好牛马,推走!”
城外响起了震天呐喊,冲杀声充斥天地,密密麻麻的官军抬着云梯推着战车举着盾牌朝城墙推进,城上跟着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叫喊声:“官军攻城了,官军杀来了,怎么办啊?”
刘过头戴兜鍪,身披重甲,仰天发出战吼,持重盾巨斧,身先士卒冲在第一个,在他的激励下,神策军士兵纷纷大起胆来,抬着云梯和壕桥咆哮着冲向东城,接着被激发的是神策军方阵旁边的天威军,同样嗷嗷着往前冲,一个个密不透风的盾阵迅速被组建起来。
在盾阵和战车的掩护下,前锋工兵在护城河上搭建起了一座又一座壕桥,壕桥是为了方便攻城方通过城外的壕沟和护城河等障碍工事的便桥,着转关辘轳八具,环利通索张之。
壕桥应用了销轴和辘轳等力学装置,其桥宽达一丈五尺,若一次使用八具,则可以提供宽达十二丈的桥面供地面部队通过,同时也能通过临冲撞车等重型战车,虽然叫做壕桥,但大多都装有轮子做成了车型,目的自然是方便移动,壕桥的宽度视壕沟或护城河的宽度而定,这回攻打梓州的壕桥都是刘崇望在围城期间召集术士观测以后就地取材命工匠制作的。
为了运输方便,工匠在桥座下装了大轮子,以便官军能出其不意部署壕桥,使地面部队迅速通过桥面进行攻坚作业,为了确保桥面的结构稳定和承重性,壕桥前端又有多个用来固定的小轮,当小轮陷入对岸地面中,就可以使桥更为稳定,除了壕桥装置,这回出场的还有结构原理较为复杂的折叠桥,因为三台县毗邻涪水,有些城段的护城河要宽一些。
在盾兵和弓弩手的掩护下,二千名工兵扛着锄头和铁锹,迅速在护城边展开土工作业,没过多久就架起了三十多座壕桥,随后战车撞车云梯楼车在官健和牛马驴骡的推牵下率先发起渡河,紧随其后的是各军重装步兵,人人披甲戴胄,然后是轻步兵和部分弓弩手。
为掩护前锋部队过河,数百架投石机开始向城内投掷巨石和火球,碧蓝如洗的天幕下,燃烧的火油罐子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然后砸进城里将四处点燃,巨石也击碎了城楼。
入耳是巨响,入目是大火,蜀军伤亡激增,城中的民房官衙大都遭到攻击,连成巷的民居被砸得垮塌,三台县衙、梓州刺史府、东川节度使府等官邸及豪强地主府邸也没有幸免,老百姓在城内四处流窜逃命,躲避猛烈的大火和纷飞的石头,不幸的人直接被砸死烧死。
无助的哭喊,寻找亲人的高喊,惊恐的嚎叫,对官军的咒骂,交织形成这座人间炼狱,密密麻麻的老百姓在街头四处躲避,可城外数百架投石机火力全开,三台县又只有这么大,如何能全都避免?除了那些挖了密室地窖的,三台县很快就火光冲天尸横遍野了。
在猛烈攻势的掩护下,北面神策军的战车已经推到了北门百步之外,云梁战车高数丈,车顶几乎与三台县的城墙齐平,车中士兵已经开始组建天桥,等推进到二十步之内,云梁车中的重轻步兵就能通过天桥冲到城头与蜀军拼杀,受地形和重量限制,这种庞然大物似在战斗中并不常见,但它只要一出现,往往对守军有着一种巨大的威慑力,从而乱其阵脚。
泾原兵乱时,德宗出奔奉天避难,朱泚被立为秦帝,随后率军攻打奉天,朱泚在此次战役中就出动了这种大型战车,德宗当时吓得面无人色,流泪对左右说,看来我们要完了啊。
德宗都被吓得半死,王宗侃和王宗本及北城蜀军是什么心情,不用猜就知道了,王宗侃大惊失色,双手十指发抖,颤声连连派兵组织破坏行动,于是大队蜀兵从北门杀奔出来。
等北城蜀军冲到,官军前锋重步兵已经过了河,这些兵都是从各军中遴选出来的锐士,每座壕桥都有上百名重步兵结阵保卫,蜀军冲上来后,双方立刻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首批渡河的官兵都是猛夫,以天威军和杨守亮的江西牙军为主,又因为提前组建了阵形,蜀军首批冲出来的六百多人竟然攻不破他们的防守,连壕桥是什么样子都没有看到。
前锋精锐重步兵拼死保卫壕桥,后面运输攻城器械的士兵见状就加快了速度,抡起鞭子猛抽牛马驴骡,在后面推车的官健也使出平生未有之气力,大队神策军则从空隙间通过。
随着时间流逝,渡过护城河的官兵越来越多,仅是北面就超过了两千人,王宗侃一看情况不对,立即调集两百弩手外加三千步兵飞速驰援,之后又下令城头上的弓手火力全开。
箭矢如蝗虫般朝对岸的官兵射去,护城河的挖掘是经过精准测量的,河对岸正好是城头弓手的最佳射程,所以尽管官军也准备了大盾等防御措施,但依然损失了不少士兵。
盾不能保护到每个人,甲胄也不可能覆盖全身。
除了弓手,城楼上的大型弩机也开始发威,臂张弩和角弓弩属于轻弩,供单兵使用,其余的都属重弩,大木车弩需要用绞车张之,箭的尾羽是铁制成的,发动时声如雷吼,对重步兵和骑兵能造成超强杀伤,由于这些重弩不适于野战,所以一般只用于据城防守战斗。
王建接管了东川,继承了顾彦朗时代的遗产,所以大木车弩的数量多的惊人,光是北门就多达十二架,大木车弩如同一头头吃人的猛兽,每一次发动都会掀倒一片官兵,但神策军在天威军和江西牙兵的带头下,不论身边倒下多少同袍,他们依然奋不顾身的往前冲。
“如果朝廷遭受到侵犯,三辅子弟当自强,喝干这碗家乡的酒,壮士一去不复还,旌旗飘飘,号角响,剑已出鞘,雷鸣电闪,从来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
在参军和武学出身的军官带领下,后方尚不能渡河的神策军士兵齐声高唱了起来,雄浑的歌声如同一阵阵强心剂,让前方的诸军将士更为疯狂,尽管伤亡有些惨重,但是渡河成功的神策军士兵也越来越多,在护城河对岸的神策军将士已经达到了三千多人。
黄元彰也率三百弩手增援而来,在河这边列阵掩护过河士兵。
“杀,看准这些北兵杀!”
王宗本指着神策军大声下令,因为过河的神策军首要目标是保护云梯和战车,所以他们都呈扇形密集的护在军械周围,对于城头的弓手大木车弩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目标了。
“嗖嗖嗖!”
强弩疯狂扫射,面对猛烈的还击,官兵成片倒下,王宗侃又趁机派了两千兵出城,于是很快就有三座壕桥失守了,蜀兵迅速上去把些壕桥梯砍断,然后把对岸那头扔到河里去。
李忠国一看不对,立即改变战术,已经过河的神策军士兵和天威兵及江西牙兵纷纷围拢结阵,放弃了一半的壕桥,只守十六座,刘过手持巨斧,嘶吼着与冲来的蜀军短兵相接。
刘过勇猛稍次于李忠国,当初在长安殿跟李忠国比斗了几百招,能在李忠国手下走二百回合的人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一柄开山巨斧寒芒四射,大斧所过之处掀起迷离血雾。
刘过三岁丧母,六岁丧父,又无兄弟姐妹,虽然是被刘崇望养大的,但他却没有继承刘崇望的文化人气质,性情暴戾乖张非常,脾气上来了连田令孜都敢当街骂娘,除了刘崇望是谁也不服,恶名在长安如雷贯耳,坊间无赖子只要听到刘过来了,立马作鸟兽惊散。
对于刘过的性情,李晔概括为返祖现象。
刘崇望祖上是匈奴人,刘过是刘崇望嫡亲,这么说也勉强。
一名蜀兵小校冲到刘过面前,双手飞快高扬起,大刀挟霹雳之势,向刘过当头斩下,刘过侧身避闪,单手持斧的同时拔出腰间大障刀,之后前踏一步,单手运剑转身一个横扫。
蜀军小校的脑袋从刘过头上了过去,他依旧牢牢握着大刀,在沉重大障挥斩飞旋之力的牵引下,他的头远远飞到了护城河里,抱着刀的身体残躯猛然的一下瘫倒在地,手指犹自在无意识的划动,但这个军头的死并没有震慑到已被这场血战夺去了理智的蜀军将士。
蜀军蜂拥而来,刘过放下巨斧,双手紧握大障横在眉前,一记震耳欲聋的暴喝后,刘过向潮水般涌来的蜀兵发起了进攻,不远处披头散发的裴进见此情景,斜拖大障刀跟了上去。
在城头观战的王宗侃等人眼中,裴进每一次挥刀都是如此的清晰利落,没有一丝多余动作,他们恍若回到了刚从军的时候,仿佛是在观看老教头展示顶级的杀人刀法。
裴进平静而专注,每一刀都是无比认真,对每一个蜀兵都如对待平生大敌一般,不犯一点错误,不给丝毫破绽,不为周围一切嘈杂声响所打扰,他就那样专注的一刀刀斩杀敌人。
如洗的隆冬晴空天幕下,燃烧的火光中,哀嚎怒吼喊叫交织在一起,把这里化作炼狱,官军在裴进与刘过等悍将的带领下暂时稳住了局势,用不断填上来的人命誓死保卫壕桥。
大量官兵通过壕桥飞快渡河,在官健和牲畜的推牵下,云梯、轒轀、楼车、壕桥、木幔、撞车相继过河,云梁攻城战车已抵达五十步之内,车中武士业已将天梯组建完毕。
蜀军在部分利州老兵和牙军的带领下,也展现出了极强的战斗意志,在护城河边与官军死战,王宗侃一声令下,又派出了一千士兵外加一百弩手,发誓要把官军堵截在北城之外。
与此同时,杨守亮、冯行袭、孙福安、刘居义等人猛攻东城,张浚、郑延昌、张威、符道昭、杨崇本等人猛攻西城,这两面遭受的还击比北城还猛烈,守将是杜思江和山行章。
山行章胆小怕事,看到官军的阵仗直是心神不定,午时一刻的时候,符道昭率所部三百蔡州牙兵通过云梁战车登上了西门城楼,山行章大惊失色,连忙派人向王建告急,王建闻讯立即派八千兵赶往西门增援,梓州城内足足有八万多大军,王建是不缺兵的。
大队蜀军赶到西门后,由于陇右军和山南军跟不上,符道昭与所部蔡州将士被迫退回,山行章随即下令修补缺口,尽管不可能再砌出一道城墙,但把废墟堆高有利于他防守。
此时北面官军不算在护城河对岸阵亡的,仅死在桥上的就有五六百人,第一批过去的四百天威军士兵与江西牙兵几乎损失殆尽,好在跟来的神策军争气,他们保住了十座壕桥。
越来越多的神策军过河,随后推着云梯往城墙靠,王宗侃也不知道官军从哪里又弄来了大量壕桥,密密麻麻的工兵扛着锄头铁锹开始土工作业,一座又一座的架设在护城河上。
“啪嗒,啪嗒!”
埋桩装板的声音延绵不绝,没一会儿功夫河上就多了八座桥,御马监士兵蜂拥过河,随后北斗五营开始有序渡河,王宗侃探出头张望,看到河上到处都是壕桥,顿时头皮发麻。
伴随着震天响的喊杀声,攻城战车开始发威,撞车推到了城门前,攻城战进入白热化,不论是蜀军还是官军,双方每时每刻都有大量士兵倒下,又有大量士兵前赴后继的补上。
节度使府,部署完防务,王建问一人道:“杨晟如何?”
堂下一人走到他跟前,低头小声道:“卑职看着的,目前并无异动。”
王建点点头,从桌上拿出一枚令牌递给他,交代道:“去,让他分兵去北门。”
“是,留后。”
王建平时不好让杨晟分兵,否则他的意图太明显了,不过现在是鏖战方酣之际,他以此为理由让杨晟分兵去守北城,只要杨晟没有反心,那就一定会同意,而且也不会多想。
看着亲信拿着自己的令牌出了门,王建心中暗道:杨兵马使,你可不能降啊,你要相信我王建是能守住梓州的,你若不降,他日成就帝王大业,庙堂之中必有你三分余地!”
城外,官军行营。
战报源源不断的传到刘崇望的案头,急报里的伤亡数目触目惊心,西城伤亡逼近两千人,目前依然是符道昭的三百多蔡州兵在一线鏖战,北城伤亡更大,足足三千四百多人。
黄元彰本来已经用撞车把城门砸松动了,但蜀军忽然倾倒下来大片火油,将城门口一带全部引燃,撞车也被烧了,负责进攻北城的李忠国表示,现在火还在烧,他们只能等火灭了之后再去尝试夺门,这意味着北面官军想攻上城墙,还得付出巨大的伤亡代价。
东城也一样,伤亡两千多人,现在还没在河对岸站住脚。
虽然战报上说,蜀军的伤亡也非常惨重,比官军远远高的多,但刘崇望舍不得打消耗战,因为朝廷组建这十万禁军的太不容易了,这是朝廷最后的本钱了,如果是在两个时辰之前,刘崇望打死都不会想到王建的兵马有这么强悍,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所轻敌。
王建能以七千兵马横扫两川,自然不是泛泛之辈。
刘崇望不愿堆人命,那就只能寄托尽快破北城,与众人商议后,刘崇望下令举烟火,让内应杨晟动手,望着传令兵的背影,刘崇望心中喃喃:“杨晟啊杨晟,你可别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