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爷侧过脸看看外头,这会正是下午要打瞌睡的时候。
午饭刚过一个时辰,晚饭也还有几个时辰,现在留下用什么饭?
这小娘子连带着点脸面的场面话都不给他们讲了,从里到外的不客气。
但现在她有不客气的本钱。
如此境地,见不见刘老夫人已经不重要了,众人清楚多说无益,便随便讲了几句客气话,郑老爷当先一步道了声“告辞”,其他几位便也都随着他告辞出去了。
温故今日里摆的这一出,给他们亮出了几层意思。
明面上是告诉潼城里这些的世家大族的老爷们,“太守姑母”知道他们心里面的盘算,手里也握着,或者可以握着要他们命的证据,更重要的,是可以通过太守的便利,随时将他们处置了。
但只要这些人一直为她所驱使,大家便可相安无事。
若是往深处往远处想,以后太守在明,刘老夫人在暗,这潼城里面的事,他们这些老爷的事,都绕不过这二人。
眼前无非也就是过所公验,无论二者选哪一样,做主的都不再是这些人了。
温故这一趟,顺便也就替刘著解了围。
然而实际上,温故真正的目的都不在露给他们的意思当中。
来的这八九个人,身上的事分轻重,与北虞无关的老爷们,最多就是自作自受多了份钳制。暗置房产的老爷们,此时无非也是想保个富贵,真正事到临头了,也能说清楚由头,好歹保住性命。
此间最怕的,是真真正正暗通了北虞的人。这是性命被捏在了温故手里。一旦将这事捅了出去,断然是留不了性命的。
这一番虽说明面上聊通了,但回去后,这种人定是要有动作的。
他们有动作,温故才好有应对。
潼城接下来要面对许家三郎引起来的波澜,要在那之前,把城里面收拾干净。
如今看来,第一步迈得还算顺利,温故心情不错,刚要与知夏说准备出门踏个青,就见周通闯了进来。
周通行事粗暴,但是个能沉得住气的。温故见他脸上神情虽然看不出焦躁,可身形动作却与平日不同。
原本要他去千砻县请李寻和金绾,此时却一个人回来。怕就是此处出了变故。
温故也不多说,直接问道:“李寻呢?”
周通神色一凛,道:“大小姐!李寻,死了。”
……
自昭华殿发出新令开始,南楚皇帝便为躲着百官上书,干脆罢了朝。
一开始的理由是龙体欠安,皇帝染病已经两年未愈,以此为借口,百官说不出什么话来。
可才没两日,竟真的病入膏肓,到如今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初时朝堂之上还有人心存疑虑,可私底下问过了各自信重的御医和内宫禁卫之后,得到的都不是什么好的回答。
而内宫当中,一批一批的御医和汤药轮着番的送进去,却没有半点效果。
这两三日里的变化,比过去两三年都要大。
连陵光君都找了个夜晚,破天荒地从昭华殿中走了出来,前往皇帝寝宫探望。
当然,为了不使人窥见陵光君的容貌,内宫禁卫将沿路封了个严严实实。
一身红衣的陵光君走在空荡的内宫当中,竟还有几分骇人。
若是冯仙儿像往日一般陪在陵光君身侧,她大概会惊讶地看到,这位大楚的神祇,在这个大楚危难的关头,脚步竟然不合时宜的轻快,嘴里甚至还哼着听不清字句的歌谣。
不知是因为久未出过昭华殿,一朝出来心情大好,还是因为其他不可言说的原因。
陵光君进入寝宫之前,连皇帝身侧都没再留人。整个大楚除了这两位圣人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们那一天说了什么。
自第二日起,大楚这位少年承袭大统,勤政四十余载的皇帝,就没再醒过来开口说一句话。
但还有口气在。
百官面前最紧要的问题,大楚最大的隐患,虽然还没有到马上就要决定的当口,但也迫在眉睫了。
两位皇子,究竟以谁来承袭皇位?
皇帝没有留出旨意,陵光君也只字未提。
大皇子唐显遥坐拥封州,手握一郡兵权,又得到了十四位都统的支持,原本是要稳坐东宫之位的。
但是朝堂之上普遍认为,二皇子唐明逸有陵光君的支持,这些年又甚得皇帝喜爱,左丞宋犹和大楚诸军当中数一数二的定宜军倒向他也是人尽皆知的秘密。更何况,禁军也在二皇子的手上。
二者虽不是势均力敌,但也有了一争的可能。
然而,那日二皇子唐明逸连夜回到连州,又连夜出城,自此后不知去向。他虽奉了陵光君的诏令,但此时此刻还未回到连州,却让百官怎么也想不通。
更令百官没想到的是,大皇子唐显遥在封州军中也失去了踪迹。
据封州军传来的消息说,大皇子是深夜紧急离开封州的,原本以为是要赶往连州。
但如今看来他并未在连州出现。封州军沿途寻找过后,发现大皇子在中途改道,并未朝着连州方向,而是朝着定宜去了。
在这一紧要关头,大皇子只带亲信去往二皇子的地盘,如同只身赴险,简直匪夷所思。
这一方向上自然不止定宜,但总不可能绕道前往定宜西北的边陲小城潼城吧?
大楚危难之际,三个最相关的人物,一个躺在那说不出话来,另外两个,百官都不知道上哪找他们说话去。
而大楚自皇后薨逝后便再未立后,后宫诸事由贵妃右相冯仙儿执掌。
冯仙儿居住的照月宫,原本应该成为连州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此时却也紧闭宫门,不见外人。
前几日还搅在太子之争上面,日日都弄得你死我活的几个人。关键时刻,反倒都躲开了。
要不是朝中还有宋犹坐镇,说不定有人就要当场开了城,隔空降了一千多里外的北虞先锋军。
而此时照月宫中的冯仙儿,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红着脸的侍女,压着声音惊叫道。
“你说,他没被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