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稍晚点就来找你。”
温故本想说一句,但意识已经逐渐涣散,到底说没说出口,说得清不清楚,自己也不知晓了。
待她闭上眼前,最后又看到了一队陌生人朝唐明显这边来。
手持刀剑,引弓满弦,看样子不像是两队人马汇合,反倒更像是一队偷袭另一队。
温故还想看更多,然而眼皮沉重,终究还是没能挨住。
而后疼痛逐渐散去,念头也跟着清明起来。
唐明显很明显有问题,但他也明显没有和她聊到一起去。
从他这句话里看,李寻应该是和一件有关陵光君的要紧事缠到了一起。温故要护着李寻,自然也卷进了其中。
看来这厮不只是草菅人命,原是把自己当对头了。也就是说,唐明显要坏陵光君的事,便将自己当成了陵光君的人。
温故觉得也不是不行。心下已经有了计较。
琴弦再断。
温故睁开眼时,自己正稳稳坐在车舆当中。
这次相隔不远,没有什么时间上的错乱感受。
文良周通等人在马车旁只候了片刻,就见大小姐下来,依次吩咐。
与上次一般,温故先是差遣李茂安排过所之事。随后便与周通说道:“周都统,点数一营五百人马,即刻集结前往千砻县。”
周通乐得大小姐给他安排任务,赶忙应下,又跟着问了句:“我们又带这么多人马回去做什么?”
温故却反问道:“你不是想抢李寻回来吗?”
周通还顾忌着文良的话,犹犹豫豫的道:“也不是非要抢,就顺手练练……扛人奔袭。”
周通临时也想不到什么由头,便胡扯了一句。
温故却笑道:“我倒觉得,还是把人抢回来好。”
周通还当自己没听明白:“大小姐是要我去抢那李寻回来?”
温故点点头:“莫要多言,快去。”
周通一听,这才兴奋起来,心想大小姐这是想清楚了,如此行事,更有梁州军主帅的风范,忙道:“抢那小子还用一营人马?我自己去就是了!”
温故懒得和他纠缠,干脆直说:“一营五百人马,少一个你都不用去了。”
周通连忙应声,然后转身便向城中去了。只留下文良在一旁独自茫然。
直至温故叫他,才缓过神来。
“文叔。”
文良仓促应了一声:“大小姐。”
“暗卫的霸字队,改成静字队吧。”温故说完便上了马车。
大小姐向来不过问暗卫的事,可却连一个队号都清楚。
文良更茫然了。
然而此刻茫然的也不止文良一个,还有连州城里的衮衮诸公。
此时许三郎还押在冯仙儿殿中,而他骂殿一事早已在朝堂上传得沸沸扬扬。
昨夜,陵光君趁着夜色探望了陛下,刚刚却又突然召见了冯仙儿。
接着冯仙儿就在满朝文武面前连着宣布了好几个意料之中,却又不合时宜的决定。
其他事由倒不重要,最重要的几件,便是将分掌科举的礼部侍郎,统帅大内卫戍的殿前都点检及一干人等一概下狱,分别论罪。
这是如今许仲彦凭空不见,陵光君盛怒之下,直接要相关人等各自领责了。
本是情理之中的事,朝堂之上早有预料,却没想到来得这么急,且来得这么重。
然而众人皆知的是,在此之外,礼部侍郎是左丞宋犹的门生,宋犹暗地里支持二皇子也不是秘密了,殿前都点检更是二皇子亲自提拔任命。
颠来倒去,还不都是二皇子一边的。
此番动作之下,表露的是陵光君的倾向。之前还有遮掩,现在正是紧要关头,却干脆明摆在了众人面前。
如今形势,也只有陵光君一人的诏令有用。有胆子大的想去求情,可也不知向谁来求。
狂风平地起,泥沙俱现形。
与明彰殿的冷清不同,此刻宋犹府上却聚满了人。
原本有好一段时间,这位大楚的左丞,深孚众望的文臣顶梁柱,都已不再见客了,大家各自规矩,也都尽量避着嫌,明面上没什么往来。
然而此时,圣上已经不能问朝政,陵光君又站明了立场。这些与二皇子往来颇多,甚至早已投效之人站上了生死关头,便也不顾那许多,干脆就围到了宋犹府邸门口,逼着他开了门。
在家宅中,总比在街面上好看一些。
宋府正厅,或坐或立,左右二十余人。若是大皇子唐显遥此刻带兵围了这里,便能差不多就将自己弟弟在连州的势力几乎拔除干净了。
“我的宋相欸!”一个面相四十余岁,却已两鬓渐白的男人抢上两步,站到宋犹面前,想去抢他手中的茶盏却又不敢,只得跺着脚唉声叹气道,“如此境地,这茶你也吃得出滋味来吗?”
宋犹实际比他大不上几岁,看着却老上了好几分,只不过身形端正,面容正派,颇有气度,年轻时想必也是个气宇轩昂的人物。此刻听那人如此讲,却还是安然坐在主位上饮了口茶,然后才徐徐说道:“时移情异,味当不同。苏尚书是懂茶之人啊。”
那两鬓渐白的苏尚书连连叹气,道:“宋相还有空闲玩笑,等我等也下了狱,看到时候是不是还有些故旧,能送些好茶来品。”
宋犹笑道:“尚书大人刚从广阳回来,处置了好一批尸位素餐,饱食无用之辈。怎么?才没几天,就想去看这些从前的同僚,如今过得如何了?”
苏尚书道:“我想去?这是有人在逼着我们去!”
“哦?”宋犹认真问道,“何人竟如此大胆?”
苏尚书长长的哎哟一声,苦笑道:“如今什么时候了,宋相何必还明知故问,那二位,现在正在里面住着呢!”
苏尚书话中所指的便是刚刚被下了狱的礼部侍郎和殿前都点检两位大人。
宋犹仍是不慌不忙:“可有定罪?”
“就是这一条!”苏尚书急道,“罪名定了,事就定了,现在没定,便是要等你我去了,一并处置呢!”
苏尚书这一句,说出了在场二十余人心里最担忧的事,此时也都安静等着宋犹定下个主意。
宋犹表情似笑非笑,却说道:“我看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