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成望舒护着许仲彦在两日前已经到了潼城外。
许仲彦见他没有直接去往千砻县的意思,便也不好意思开口询问。
两人的干粮原本已经用尽了,该是要先去做个补充。但许仲彦先是被他带着,围绕着潼城外转了一圈,以为是要先探查清楚潼城周边的形势,再找个机会入城。
却不想成望舒直接在此处停了下来,似乎还有别的顾忌或者安排。
中间成望舒也曾问他是否饥饿,许仲彦当时还逞强,现在却后悔莫及。
实际上,就算许仲彦说饿,成望舒也得让他先忍着。
寻常人看不出端倪,但成望舒一眼就识别出,潼城四周早就被布置得滴水不漏。茶寮也好,道路也罢,都已经被耳目盯住。
他不知这是文良的暗卫和“李茂的人”,企图未明,他二人又要在城外盘桓些时候,周全起见,轻易也不敢现身,更无法去购买吃食。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成望舒自己倒是无妨,但还是担心许仲彦饥饿难忍,正犹豫要不要用自己这柄杀人之剑,砍只野兔蛇鼠之类给他充饥的时候,不远处树冠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异响。
成望舒登时做了反应,将剑一横,隐隐把许仲彦罩在了自己长剑所及的范围之内。
四野之下原本偏向寂静,此时却凭空传来一阵风声,随即,几只匕首化作银光,接二连三地射向成望舒,剑客身形不动,只是轻巧地或横或截,便将匕首一一拦下。
“我还当你赶路赶急了,我离得这么近,你都没发觉。”
不远处的树冠之上,先是响起了少女的声音,随后一个娇小的身影轻盈跃下,二人借着月色来看,不是宿星还能有谁。
成望舒放下戒备,归剑入鞘,回道:“饿的。”
宿星先开口,也是为了怕自己不亮明身份,万一成望舒反击,自己招架不住。此时听他这般回答,先是一愣,随即轻笑道:“你还真是老实。”
说话间已然走到近前,手上递了两个饼子分别给二人。
“谢过宿星姑娘。”许仲彦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接过饼子,却也未敢先吃,又开口问道,“宿星姑娘将饼给了成兄与我,不知自己是否已经用过?”
宿星白了他一眼,道:“饼子都给你们了,我还吃什么?”
“这哪里使得!姑娘一路奔波劳苦,若是水米未进,恐会坏了身子,还是请宿星姑娘先用吧。”许仲彦说完,又看向成望舒,“你说是吧,成兄。”
却见成望舒已经将饼吃了小半张,并不理睬他。
许仲彦尴尬之下又想替成望舒分辨两句,宿星却先一步开口:“少在这里卖好人,吃你的吧。”
书生本还要再推辞,却见宿星从袖中拿出个小巧盒子,对他扬了扬,随后打开,里面净是些精致果子:“我吃这个。”
许仲彦这才知道她是在逗弄自己。当下也是饿极,便就不再谦让了。
宿星又给二人分了水,找了个少有泥土的高处坐下,待他们吃完,方才问道:“你们预备何时进城?”
成望舒回道:“即刻。”
“我来的路上看到这城外四周已被布置了人手,也不知是冲谁来的,手上有没有这呆子的画像。即刻进城,能有把握吗?”宿星晃着腿,倒也没有一点紧张的情绪。
“无妨。”成望舒简单答道。
宿星一笑,干脆跃下来,把手中信件递给成望舒:“陵光君有信给你,你先看过了再说。”
成望舒便接过,拆下火漆,展开信件。
这几人都不知道,这一封要比给楚阳关的那一封还长上许多。
“我能看吗?”宿星凑到跟前,眨着眼睛问道,虽这般问着,却也自觉站在看不到的信中内容的角度,只等成望舒回话。
成望舒却不言语,神情也无变化,将信直接递给了宿星,便算是让她看的意思。
陵光君在信中,确实也对宿星和许仲彦有所布置。
倒没有别的,书生负责引诱,剑客负责杀人,而宿星负责说话。
宿星也不明白陵光君要她说的话到底是何意思,只是一一记下,随后将信烧了,头微微一歪,道:“走吧,杀人去。”
许仲彦不明就里,却也不敢多问,三人一行便从高处下来,往潼城而去。
此时潼城尚还未乱,但潼城太守的心却先乱了。
这二位郎中算是潼城里这两三年间,来的最紧要的人物,刘著准备的宴席布置得也颇为盛大。
依着温故的意思,刘著丝毫没有叫苦卖惨的行径,只说是除了大奸大恶的杨万堂,收缴了他府中积存的钱财,又败了趁机夺城的梁州军。
所得财产全数充实府库,尽用于坚固城墙,整顿军备,随时防御北虞从梁州南下。同时也将详细账册呈送给了二位大人。
刘著虽然不说,但这二位郎中想必也知道,杨万堂能有如此境地,究竟是仗着谁的势。
此一番举动,无非是要宋相一个首肯。
对于杨万堂,两边心知肚明即可,宋犹免去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刘著也以此卖了个人情,潼城这些来路庞杂的钱财从此也可以放在明面上行事了。
但出乎刘著意料的是,这两位大人,尤其是领头的那位驾部郎中,似乎对此事毫不关心。
倒是随行的李茂发现了一些异状。
先来潼城告知行程进度的那几人,本来在府衙中等候二位大人车驾,见人来了要上前招呼,却当见到那位驾部郎中的时候,动作明显一滞,跟着又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随即,来的队伍当中便有几人出列,将他们拉到一旁,进行了一番低声言谈。其间众人面色变了几变,最后终于安静下来,可神情却也并不那么自然。
总归,看上去与那架部郎中并不相熟。
李茂一直暗中观察着他们,也将这一幕收入眼中。
今晚这宴席颇为重要,刘著怕出了岔子,便没带着李寻,李茂此时不好脱身,于是差了身旁亲信,借机离场,去将此事禀告给了温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