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文一行赶到北城门的时候,季先几人的身影早已被闻讯赶金兵淹没,唯有城门洞子里的传来金戈之声兀自诉说着他们的英勇顽强。
“城门还在,季兄弟还在,众将士随我杀!”
杨妙真是武学名家,眼睛亮若星辰,见城门未失,有三人在金兵的包围中左劈右砍,如虎入羊群般,激动的大喝一声,提枪跃马,直扑城门口金军。
陈子文虽骑术不精,但也不甘示弱,提刀领步卒紧跟其后。
城墙上,指挥土兵弓手围攻季先一众人的县令王文瀚大惊失色,十人尚且围攻不下,何况是数百贼人。
“明府,城破在即了!”张县尉战战兢兢的跑过来禀告:“贼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北城只不过兵士一百六十人,如何抵挡得住……贼人杀入城内,难免奸淫掳掠,为眷属计,明府还是速速撤离为好啊!”
“你所言有理,可是朝廷封我百里侯,正是要我守土保民,如今红巾贼子肆虐乡里,正是忠君之士捐躯报国的时候,我岂能弃城而逃?”
听着王文瀚假惺惺的言辞,张姓县尉暗暗冷笑一声,都到这时候了还作戏,口口声声说什么捐躯报国,还不是怕朝廷追究失陷城池的责任。
“明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承裕相公丧师二十万,枢相胡沙虎更是丢了西京,中都不也没处置吗?
何况是一座小小的县城呢?
明府您熟悉县中情形,将来王师收复失地的时候必然要用到您的……咱们还是尽快出城,向蒲察使君、燕提控禀明情况吧。”张县尉眼神里闪烁着一丝算计,继续劝道。
王文瀚心底冷哼一声,他哪里不知道县尉苦劝自己逃亡的意图。
可是现在城破在即,自己要是不逃,性命不保不说,自己的娇妻美妾以及积攒十数年的身家都会白白贼人。
王文瀚终是心有不甘,想着想着想到了一条传闻,据传闻讲蒲察使君是个色中饿鬼,已经到了无女不欢的地步,若是自己将含苞待放的小女儿献给他,再奉上金银财货,未必不能脱罪。
——只是,自己的女儿才不过舞勺之年,还没到出阁的年纪,就被蒲察李家这头肥猪糟蹋,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明府,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咱们还是速速出城吧!”见王文瀚犹豫不决,张县尉再次劝说。
“走!出城......”
王文瀚毕竟不是心存报国之志的勇士,在生与死之间很快就做出了抉择,翻身上马,提起马缰便往府衙奔去,一边奔跑还一边回头望了一眼城门,心里暗暗发誓,待自己安安全全到了蒲察使君面前,定要将张县尉挟持自己逃亡的恶行禀告,让蒲察使君治治此獠。
不知情的张县尉自以为诡计得逞,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微笑,随即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县令县尉双双逃走,金兵士气跌落谷底,守城的军使又被杨妙真掌中梨花枪斩落马下,慌乱之间,纷纷丢掉手中的武器,四散逃窜。
金兵退走,城门处的血腥景象显露出来,百余具死尸堆砌在城门口,血迹斑斑,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城门洞子,如今更加的惨不忍睹。
陈子文的脚步顿了一下,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变幻不定,心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些人也是汉人,只是因为历史遗留原因,站在了义军的对面。
“陈军使,陈军使……是不是先入城?”
杨妙真的声音打断了陈子文的沉思,他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又看了看义军士卒手上举着的火把,眉头皱了起来,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头道:“走吧。”
“对了……夺城的兄弟都找到了吗?”
“活着的都找到了,尸体、伤兵还没来得及甄别……”杨妙真下马揭下面罩,指了指坐在尸体堆里大喘气的季先、郑明俨、王义深。
陈子文心中一喜,又嘱咐了一句:“尽快甄别,城里有药铺,伤兵用最好的药治……”
杨妙真下意识的点点头,旋即郑重问道:“城池现在打下来了,咱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陈子文一愣,你是最高指挥官,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么,怎么反倒问起我了?
问题的关键是,我说了算吗?
我越庖代俎的命令,会有人听吗?
似乎是看出来陈子文心中所想,杨妙真微微一笑,解释道:“妙真自问心思不及陈军使缜密,智计差陈军使甚远,遂有此问,请陈军使莫要犹疑。”
陈子文毕竟是在江湖摸爬滚打十余载的人物,虚情假意亦或者真情流露还是辨别得出来,看着一脸期盼的杨妙真,他突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既然姑姑信得过我,那我也就当仁不让了。”
陈子文抱拳,向一干或带善意、或带敌意的义军军官见礼一遍,而后开始分派任务:“郝军使,你领一百人分管四门,务必拦住想要潜逃之人……但不许入户搜查,违者重处。”
“得令!”郝弋抱拳应诺,向来古井不波的面庞也不禁带上了笑意,非常时期看守城门,可不比寻常时候,说不得能逮一两条大鱼,至不济也能拦几家大户。
“季营典,你领五十人接管粮仓、武库,只需封存,无需清点!”
“得令!”
“张军使领五十人攻打府衙,逮捕伪朝官吏,但不许自作主张,随意处置。”
“得令!”
一条条军令如同信件发布出去,陈子文一一吩咐完,才转头看向了杨妙真。
杨妙真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静静地等着陈子文的下文。
陈子文看了一圈,见身边除了伤兵和照顾伤兵的士卒,还剩不到二十人,便道:“姑姑你还是留下来寻找药铺,照料伤兵吧!”
杨妙真愕然,有没有搞错啊!
老娘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呀!
让我干这个不是大材小用吗?
“怎么,有问题?”见杨妙真面露诧异,陈子文亦有些愕然。
“有!”杨妙真咬着牙,一字一顿回道:“我是军将,又不是军医,做不了琐碎事。”
陈子文掩面失笑,收揽军心的机会给你,你却不懂得珍惜,真是白白瞎了老夫一番良苦用心!
“既然姑姑你做不得琐碎事,那便我来吧,你领二十人沿街喊话,安抚城中百姓,镇压作乱的奸民、溃兵……”
“这就对了!”不待陈子文说完,她就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紧接着,城中响起了一句话。
“父老乡亲们不要怕,咱们义军只杀北虏,杀贪官污吏,不杀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