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突生,文延之一时没反应过来。
“公主?”一个侍女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走进来。
“出去!”武昌公主低喝一声,那侍女吓了一跳,忙行礼退下了。
文延之捡起地上摔坏了的首饰,柔声道:“公主,除了不去许昌,你有什么其它要求,臣下都尽力去做,你别哭了好不好?”
他从没和这样娇气的女孩打过交道,实在有些手足无措。
武昌公主闻言,抬起头哽咽着问道:“离婚也行吗?”
“额……不行……”
文延之就这么看着公主趴在梳妆台上戚戚哀哀地哭了一炷香时间,眼看着还会继续哭下去。
这时他见那个叫桃雨的侍女站在门口似乎有话要说,但是鉴于前一个侍女被训斥了,她不敢上前。
文延之走过去,问道:“有事?”
桃雨对文延之行礼道:“主母身边的婢子来了,要见公主。”
文延之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阿母身边的婢子不就是小溪。
“让她进来吧。”
自公主进府以后,这个小院里外都被公主的侍女接管了,小溪也不敢随意进来。
“让她稍等一会,桃雨,帮我梳洗。”武昌公主听见了文延之与桃雨的对话,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坐直了身子。
桃雨应了,然后几个侍女走进房内,像早晨那样,开始围着武昌公主,帮她擦脸上妆挽发。
这次公主没有再挑剔,只用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恢复了白日里满头珠翠雍容华贵的模样。
如果不是妆也盖不住的微红眼角,文延之险些要怀疑刚才公主是不是真的哭过了。
“让她进来。”公主说话还带着哭泣后的鼻音。
一路走进院子,小溪都很拘谨,直到看到文延之,才略略放松了些,她叫了一声“郎君”,快步走到了文延之面前。
“阿母让你来是何事?”
小溪给武昌公主行了礼,才回道:“主母说郎君不日就要回许昌,想多与郎君公主见面,吩咐奴婢来唤公主与郎君一起用晚膳。”
“你去回阿家,我马上就过去。”
小溪应了,转身要走,又被公主唤住了,道:“你以前是郎君身边的婢子是不是?”
小溪看了一眼文延之,恭敬地回道:“是。”
公主随手从她首饰盒里拿了一根缠金丝发钗,笑道:“郎君以往蒙你伺候,这发钗赏你的。”
小溪见那发钗贵重,不敢收,回道:“奴婢伺候郎君是应该的,不敢居功。”
公主起身将那发钗插在小溪头上,笑道:“我是你的主母,赏你的你就好生拿着。”
小溪这才谢恩退下了。
文延之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公主对他身边的人都是和颜悦色的,唯独对他冷眼相对。
时间一晃,就到了入宫谢恩请辞的日子。
而文延之也习惯了公主在他面前和在外人面前的两幅面孔。
两人先去显阳殿崇德太后那里,在入殿之前,武昌公主特意伸出手拉住了文延之的手,堆起笑脸走了进去。
她与几个相熟的宫女打招呼,然后到了太后面前,也丝毫没有流露出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地方。
如果不知内情的话,公主的表现完全是女儿家嫁了如意郎君回门的模样。
她将头埋在太后的膝盖上,羞怯怯地与太后说起文延之,说起文家的小郎多么可爱,文家的父母多么和善。
与太后说起去许昌时,她喜滋滋的表示自己迫不及待的想去,她还没有去过北方呢。
文延之在一旁看着武昌公主将她这些天的不满全埋在心里,只顾说好话哄太后。
“阿嫂,武昌唯一舍不得的是,以后不能在你身边侍奉你了。”
崇德太后摸着武昌公主的头发,眯着眼睛笑道:“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崇德太后又告诫文延之今后要好好照顾公主。
文延之这次真心实意地应下了。
去见皇帝的时候,谢安和桓伊都在。
三人正坐在一起欣赏歌舞。
礼罢,司马曜笑道:“桓卿明日也要赴荆州上任,今后你们在外,要勤勉务实,励精笃行,为朕治理好天下。”
他又对武昌公主道:“许昌不比建康繁华,你有什么想要的,尽可与阿兄提。”
武昌公主微笑着回道:“多谢阿兄关怀,武昌嫁妆足备,又有郎君爱惜,心满意足了。”
谢安则趁机对司马曜道:“陛下,如今北方氐秦内乱四起,我军新胜。臣建议待文使君与桓使君到任,即刻北伐,收复故土。”
司马曜点头同意了,众人又商议了一下具体方略。
中途司马道子也来了,他见到文延之,表现的甚是亲近。
最后临散之际,司马道子对桓伊道:“离别在即,叔夏何不演奏一曲。”
桓伊躬身应了,接过笛子,迎着落日余晖吹奏了起来。
其声哀婉如泣如诉,包括皇帝在内都听得有些动容。
文延之忽然感觉公主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极其用力。
他侧目望去,公主抿着唇,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
一曲奏罢,司马曜拍手称好,道:“想到日后再也难听卿之笛音,朕有些舍不得放你外任了。”
自宫里出来,进了犊车里,武昌公主就再也忍不住,抱着膝盖低声啜泣了起来,她知道自己再也没法回到以往的日子了。
本来公主打算将她所有的嫁妆都带走,文延之再三劝阻,并承诺,到了许昌,公主需要的东西他都会尽力采买。
公主这才作罢,答应挑拣一些,最后还是挑了足以装满两大船的,并说什么也不肯再减少了,文延之无奈,只得作罢。
四月六日,天朗气清。
文延之告别父母,走秦淮河过石头城,进入了长江。
当船渐渐驶离建康的时候,天广江阔,文延之觉这些天压在自己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去了。
在健康官场,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一滩烂泥里挣扎,拖泥带水又消磨人的斗志。
若不是船上仆人太多,他真想立在船头高喊一声,以抒胸中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