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玲在下面听了也是一愣,瞪着眼睛喃喃的答道:“我......我记得我是在清平大街上先向您兜售那枝簪子,又扮作‘兄长’让您相信我说的话,后来骗了您十两银票......”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雷大富开始装糊涂。
傅云平在下面听得有些反感了,他并不否认这父女二人身世确实可怜,于情来讲似乎也该从轻发落,但是像这么个搞法实在是他所无法接受的:
首先,从案件本身来讲,这父女二人一路向北,历经十几年,行骗无数次,途中不知多少人遭了秧,不能轻易的就这么饶了。
其次,从案件审理来讲,这陆小玲诈骗钱财证据确凿,她本身也是来投案自首的,决不能为了同情他们就把犯罪事实给否定了,门口这么多老百姓都看着呢,这个案子要是胡乱判了,今后清平县衙的公信力何在?
更何况,为了抓这父女二人他不知道费了多少力,到现在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总不能一句话就给放了吧?合着他们这些捕快一天一宿都白折腾了,让案犯就这么轻轻松松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雷大人,这个事属下倒是记得清楚,我与李烈全程盯着这个女贼。此父女二人的行骗事实他们亦曾亲口承认,人证物证俱在,不会有差!”
傅云平沉声说道。
雷大富听他这么一说,只好满脸尴尬的说道:“哦,是是,呃......可能是我忘记了。”
而陆望川父女则狠狠地用眼睛瞪着傅云平。
“那.....云平啊,你既有物证,又与李烈亲眼见这二人实施骗术,那就由你来给大家详细说说,看看与我所掌握的细节可有不同,咱们也好给他父女一个公正的判罚。”
雷大富见这个案子没法儿糊涂判了,而且自己虽是当事人,但是对这个案子的详细过程却一无所知,暂时也找不到一个有力的切入点为陆小玲和她爹脱罪,因此打算先听听傅云平的。
傅云平受了大人的指示,便将他从昨日上午如何发现陆家父女行骗,如何进行追踪,又如何与这二人交手,直至最后将陆望川抓捕归案的过程详细的说了一遍,同时也呈上了雷大富被骗走的十两银票。
堂上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门口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大多都是在称赞傅云平精明干练、尽职尽责。
雷大富见傅云平说得滴水不漏,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办法,便对陆望川父女说道:“陆望川,方才傅捕头已将你等的作案过程说了一遍,你是否认罪啊?”
陆望川坦然答道:“启禀县丞老爷,方才傅捕头所说切实无误,小老儿认罪!”
尚未等雷大富答话,陆小玲抢着说道:
“雷大人!欺诈你钱财的是我,与我爹爹无关,我今日击鼓鸣冤、投案自首,就是来替我爹爹领罪的,该担的罪我自担着,是押是打民女陆小玲绝无怨言!只请大人放了我爹爹,他老人家年老体衰又身有残疾,含辛茹苦将我养育成人,不能再受那牢狱之苦,还请大人明鉴!”
这姑娘说话大义凛然、情真意切,引得门口百姓们大加赞赏,都说她是个有性情、够孝顺的好女子。
堂上正说话间,一群小乞丐从门口挤了进来,正是“小贝壳”和珠儿他们。
这些孩子一进大堂,立刻就抱着陆望川父女大哭,随后又向雷大富叙述自己如何被老爹和姐姐搭救并养育成人。
那“小贝壳”更是个精明的孩子,不断地哀求着堂上一众官差和门口的围观百姓,直让众人纷纷动容。
这些孩子是怎么来的呢?
是司马良领来的。
司马良这家伙在一开堂的时候就盯着雷大富,揣测着他的意思,当陆小玲被带进来时他一眼就看穿了他家老爷的心思,知道老爷是有意于这个漂亮的姑娘,所以他在那儿一直帮着雷大富想主意。
可是在傅云平详细介绍完案情之后,他发现这个案子从法理来讲似乎很难翻供了,于是就想打个感情牌,看看能不能帮这父女脱罪。
这一招还真好使,自从小乞丐们一进屋,整个大堂上的风向就发生了改变,纷纷同情起这对父女来了。
雷大富当然不傻,知道这是博取陆小玲欢心的关键时刻,扭转乾坤就在此刻!
“唉呀,这父女二人命运如此坎坷,着实是让本官心生不忍啊!”说着,他抬起衣袖假装擦了擦眼泪。
“依照大明律法呢,本该是判这陆小玲欺诈钱财未成,应是要打板子的,然而念其身世凄惨又一片孝心,我看就判个免刑开释吧?”
雷大富看了看傅云平,希望这个案子就这么了了,也算给他个面子。
谁知那傅云平确是一根筋,还是以维护律法、维护衙门公信力的角度去看待这个案子,丝毫不肯让步。
“大人,这父女所做的欺诈之事可不止此番一起,如此判罚恐怕也太过轻巧了吧?!”傅云平凛然说道。
还没等雷大富回应,司马良在旁边插嘴了:
“哎呀,我说傅捕头,你也是精通律法的人,这断案还是要讲证据的嘛?你说他们做的欺诈之事不止一起,而且他们也确实承认了,但是并没有物证啊?从律法上来讲并不严谨不是?再说大人现在打算轻判他们,也是为了引导这父女二人向善从良,何必非要咬着死理不放,绝人后路呢?是不是?”
司马良最后这句“是不是”没有对着傅云平说,而是对着门口围观的一众百姓说的。
经他这么一煽动,老百姓们立刻鼓噪起来,纷纷指责傅云平的不是:
“捕头大人你这又何必呢?”
“傅捕头,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雷大人判得有道理啊,傅捕头你就算了吧!”
“哎呀傅捕头,您还真要把这如花似玉的姑娘拉下去打板子吗?”
......
傅云平一看这形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司马良想辩驳什么,但是一时之间却又语塞了。
那司马良这么多年的师爷也不是白当的,他所指出的问题确实是案件中的漏洞。
从傅云平多年经办案件的思维模式上来说,嫌犯既然自己认罪了,那就是可以定罪的,这也是官家断案的惯例。
可是司马良突然让他拿证据出来,他却真是拿不出来的,至少陆望川父女在此之前作案的证据他是没有的。
而仅从欺诈雷大富这件案子上来看,判这父女免刑开释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的。
雷大富一见司马良堵住了傅云平的嘴,立刻顺坡下驴,高声宣判:“今陆小玲欺诈钱财一案已然明了,此人诈骗本官银票十两本应受杖刑二十。然本官天性悲天悯人,且念其孝感动天,又关爱幼小,现判其免刑开释!望陆姑娘日后一心向善,改过自新,莫负了本大人一番苦心!退堂!”
这一宣判,大堂上下、门里门外都是欢呼一片,陆家父女和小乞丐们也是喜极而泣。
“雷大人真是情义无双啊!”
“雷大人是个有情有义的性情中人啊!”
“雷大人真是个好人呐!”
......
傅云平看了看周围的形势,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案子既然已经判定了那就没有再争执的必要了。
他扭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李烈,皱着眉头问他:
“我说李烈,你看我是不是变成坏人了?”
“嗯,还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