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四光年外，三体地底深处的智子工程基地里，略显昏暗的灯光照在陈桥的眼球里，却没有一点晕眩的感觉。

或许这是三体人的身体结构，又或者是三体人常年对三颗恒星的遗传性适应，导致了他们对光线让眼球里的光学系统聚焦，聚成视网膜的光斑不那么敏感。

陈桥用触角手揉揉自己的古怪且软乎乎的虫脸，整理了一下心情。

他看了眼处于地下深处的智子控制中心的大屏幕，系统仍旧在观测地球上的各个地方，只是比以往来说，开始有了一些类似蓝屏中断信号的“死角”。

神迹员们分散在地下基地的各个控制室，分批成组地观察着不同重要程度的地球人。

关于陈桥，足足有十个神迹员在盯着，外加物理和科学两位执政官。

陈桥看了会自己要紧盯的地球人，这是阿美瑞克的高层，现在他正在女人的肚皮上快活着。

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一个95号神迹员，他太苍老了，老态龙钟的身体让他没那么有活力，只能倚靠在椅子上，眯着自己的老花眼观察智子画面。

陈桥工作了一会儿，很快就感到无聊了，又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忍不住慢慢靠近95号。

“95号，这里可真无聊啊。”陈桥试着同他搭话。

在来三体之前，他思考过，现在他身处地下数千米的智子工程，不太可能出去搜寻三体星系上培育农作物的相关的技术。

所以，只能从身边的人做突破口。

95号神迹员听到陈桥叫他，微微睁开了混浊的浑圆眼珠子，发出一道冗长且迟滞的脑电波。

“无聊？是的。不过还好，总比死了要好。”

陈桥顺势聊下去，假装好奇道：“死？这话怎么说？我们已经发展到了后知识工程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我们的科学技术已经完善到一种很高的地步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生产力前所未有地发达，又怎么会死亡呢？”

95号神迹员摇摇头，“你没有经历过我那个时代，我曾经赶上了两百个文明中的信息时代的尾巴。”

看了眼陈桥，又偏头望向智子画面，露出了饱经沧桑的表情。

“文明的每一次灭亡，都会伴随着绝望，恐惧，还有不安。”

说着，又朝着头顶折射的黝黑钢板，努努虫子一样的口器，“这都拜那三颗太阳所赐，每次我们的文明重建都会遭受巨大的打击。”

“你问为什么会死，想想恒纪元那无数躬耕好的农作物，仅仅是下一秒，就会被恒星完全曝晒脱水，就和咱们脱水成软皮筋一样别无二致。”

“但我们在恒星的直接照射下，有一定的几率可以活下来。”陈桥补充一句。

“是的，一定的几率。”95号发出苦涩的脑电波，“但如果没有干谷仓，我们的民众用不了多久，也会从干纤维，变成一堆堆碳基有机物。”…

“说起这个。”95号久违地电波传输速度快了点，“植物也和我们一样，进化成了脱水状态。你说说，为什么咱们的那些农作物，就不能学学它们一起进化呢？”

陈桥心头一动，疑惑道：“可我们不是有高科技吗，让植物脱水，或者是让它们增产的手段应该不会少吧？”

95号点点头，倚靠在椅子上的身体立正了一些，“是啊，我刚出生的那个时代，这些技术还可望不可及。”

“你还年轻，不知道过往的残酷。我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就亲眼见过乱纪元之后刚复苏的恒纪元。”

他又发出一声哀叹，继续说着：“那时候啊，有的人没来得及跑回仓里，被恒星分解成坚硬如铁的软皮块。”

“这些有机物，在刚浸泡苏醒的人们来看，就是救命的口粮！”

“人……吃人？”陈桥忽然想起了华夏古代，其实大饥荒的时候，也时而出现过这样的事儿。

“差不多一个意思吧。”95号神迹员拍拍自己的肚皮，发出“咕咚”的一声，“但还是有差别的。它们都是死人，而且被恒星的紫外线消毒分解后，就只是一些有机化合物。”

他抬头看了眼陈桥，发出一道喜悦的脑电波：“说来也是，我记得大概在62万个三体时前，我就和我的母亲尝过这些玩意儿。”

“说实话，味道还不赖，吃起来脆脆的，他们被恒星分解后的物质，有的生化反应还在缓慢进行着，能给我们提供不少的能源。”

提到这个，95号又拍拍自己的脑门，镜面折射出的光芒让陈桥晃了一下眼球。

“说起这个，我曾经吃过一个濒死的物理学家，可能是吃了他的大脑……还是说在接触他的时候，他的大脑海马区自动给我遗传了。”

“反正，他所蕴含的部分记忆和意识，竟然传递给了我，可能是把那时候还年幼的我，当成了他的下一代。”

陈桥看着露出不在意笑容的95号神迹员，胃里翻涌着一阵的不适。

但他还有任务，只能强忍着不适，继续发出脑电波，询问道：“那么，除了吃脱水以外的三体人，我们的农作物呢？”

95号回忆着：“农作物啊，以前的耕种技术不怎么先进，我观察过人类的耕作方式，这和我们以前差不多。”

“那么现在呢？”陈桥漫不经心地问道，“我出生以外，就没有感受过饥饿的滋味，这是不是说明，我们的植物基因工程技术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95号毫无察觉，他伸了个懒腰，饶有兴趣地回答着：“是啊，很先进了。”

“不仅仅是对庄稼的品种培育改良，还对以前的农植技术进行了升级。”

“你要是真想知道，就慢慢让我给你传导我的脑电波相关的记忆吧。”

95号双手交叉着，又躺在了椅子上，“这个过程可能很无聊，很漫长，但在这里，无聊已经是常态中最不需要在意的情绪了。”

陈桥点点头，赶忙接收着95号神迹员的脑电波传输。

尽管可能会没什么用，但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他就不会放弃汲取敌人技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