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了，记得换衣服。”

杨玉芬的升学宴吃了很久，那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刻。

虽然后来两儿子结婚的时候她也很开心，可那会儿老刘已经不在了。

这次升学宴，老刘还在她身边的。

她似乎老了一些，梳头发的时候总是会不小心扯下来少许的白发。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老刘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在他的脚下还趴着一只狗。

“你觉不觉得，这家里冷清了。”杨玉芬拿着帕子就进了儿子们的房间。

老刘用余光瞥见之后，忍不住说道：“不是，那屋子你都已经擦了十多遍了吧！我怕儿子回来，发现家具都被你给擦得秃噜皮了。”

“怎么可能！”杨玉芬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这里面不住人，特别容易有灰尘。这孩子们回来还要住的，肯定得打扫干净了。”

“哎呀，”老刘这人心宽：“孩子们也得放假才回来，那不是还早着呢！”

“早什么！”杨玉芬不顾汗水，依旧忙碌着：“你难道一点都不想他们吗？”

“想啊，可我们再怎么想又能怎么办呢！”老刘笑了起来：“他们都是成年人了，你还想把他们拴在身边啊，那根本不现实！”

杨玉芬沉默了下来，她咬着牙，有几分迷茫地往前看：“你说，自强和自立从小到大和我们关系都不错吧，从来都没和我们吵过架。”

“对啊，”老刘嗯了一声：“他们俩除了调皮捣蛋了一点外，各方面是挺好的。怎么了，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那你说怎么出去读大学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都不爱回家了。”杨玉芬叹了口气：“还是小时候好啊，随时随地都能见到他们。”

“人嘛，都是这样。”老刘站了起来，看向窗外的绿植打算让眼睛休息一会儿：“我刚工作那会儿不也这样，觉得自己一个人呆着多自由，多舒服。回到家，我爹妈那也唠叨个不停。”

“我怎么不是？”杨玉芬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当狗子跑到她身边后，才露出了笑意：“还是它比较乖，天天陪着我们。”

“我不也天天陪着你？”老刘笑了起来：“你这个人啊，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孩子们不在身边那又如何呢，我们没生娃的时候，你不也挺开心的么？我俩现在一起过日子也挺好的。”

杨玉芬这才是喜笑颜开了：“也是，我们俩一起也挺开心的。”

可她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太久，她就这样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老刘，直到笑容收敛，直到眼角滑落下来两颗滚烫的眼泪。

她几乎是失了魂一样地坐到了沙发上，然后慢慢地朝着老刘刚刚坐的位置挪去。

可那里已经空了。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却还是听到了一个个冰冷的声音：

“老刘怎么就走了呢！”

“听说是意外啊，太惨了！”

“还好两孩子都读大学了，要是还在读书，那才难呢！”

“老刘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杨姐要坚强啊，老刘肯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沉寂的！”

天色渐黑，杨玉芬一个人站在电视机面前，消瘦了下去。

现在的她看起来跟早上起床那个老妇人，已经有几分相似了。

“老刘啊，”杨玉芬苦笑了一声，“你怎么就扔下我走了！你这人真的太坏了，什么苦都要让我吃！你走了，我活着好累啊！”

她咬着嘴唇，裤脚边有东西在拖动，她低头一看，是老刘养的小猫小狗。

她蹲下身子，抚摸着它们：“你们跟我一样，你们最能懂我的心情了。老刘不在了，那你们就陪我一起过日子吧！”

可杨玉芬的眼里已经失去了最开始的光彩。

……

“自强啊，是你吗？”

正在公司的刘自强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他还以为是诈骗呢：“是我，你是？”

“我是罗叔啊！祝你们家楼下的，就老小区的！”

“哦哦哦！”刘自强想了起来，语气都变得亲热了很多：“罗叔是有什么事儿吗？该不会和我妈有关系吧？”

“你先别慌，的确跟你妈有关系。”罗叔叹了口气，生怕刘自强急坏了：“你也知道，我们那老小区呢不太隔音，你们楼上声音大了一点，我在下边都听得见。”

“是，我知道。”刘自强有些紧张地抓着手机，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走廊外边：“是我妈她吵到你们了吗？可能是她收养的小猫小狗吧，我回头立刻教训它们。”

“不是，你妈她好像已经把那位流浪猫狗送走了。这不是重点，”罗叔差点被带偏了：“就两天前吧，每天晚上一两点钟，我就会听见剁肉的声音，就是你家厨房传出来的。然后五点多，你妈就起来烧水了。这其实还好，到中午的时候她又开始在上面迎宾。”

“迎宾？”刘自强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说话声音特别大，欢迎谁谁谁来参加我儿子的升学宴……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在看什么录像带，可仔细听，她每天说的名字都不一样。”

刘自强的手都凉了：“罗叔，还有吗？”

“哦，然后到下午吧，差不多六七点的时候，你妈就会哭。哎，听得我都挺难受的。然后还叫你爸的名字呢！”

刘自强差点晕了过去：“我爸？谢谢你啊罗叔，我回去看看我妈！”

“嗯，还有个事儿，我今早去敲门，你妈倒是开门了，她还认得我呢！可她还问我小翠好么，她好像忘了小翠前年走了的事儿……”

刘自强赶回了家，打开门之后，就闻到了一股很重的食物腐烂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很少闻见，因为他妈特别爱干净，根本不会把垃圾放在家里过夜。

“妈？妈！”刘自强心惊胆战地呼唤着母亲的名字。

杨玉芬赶紧出来了，她看起来像是老了十岁。

可她看到刘自强后就笑了起来：“你回来啦！”

刘自强点了点头，心里安心了一些，我妈还认得我。

可随后杨玉芬就补了一句：“你跟辅导员请假了么？在学校好好的怎么就回来了，不是出事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