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之主被鸣海说出后一行人便默认了这个称呼似乎正如亨利推测的那样,已经失去了可用之兵。虽然那些蝙蝠仍旧有少量残余,但在众人继续往前的几分钟后也仍旧没有出现。
随着激烈战斗时“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逐渐平缓下来,连续高强度战斗的后遗症也开始一一显露。尽管大部分人的创伤都只是些微划伤没有过于深入并且已经处理过,但连续挥舞刀剑也使得手臂肌肉酸痛不已。
用力过度紧握武器的手指僵硬成爪,甚至本人想要松开都十分困难。小臂的肌肉不受控制地一抽一抽,因为消耗过度甚至在收刀回鞘的时候抽筋起来痛得僵在原地屏住呼吸站了半天。
不止洛安少女,旁边的弥次郎甚至老乔都是如此。老乔原本想开个玩笑说是自己上了年纪了,但一看别人也是这样只好挠了挠脸颊作罢。
肌肉和骨架都在悲鸣,尽管人数众多分担了压力而且实际上总共加起来时间也还不到一小时,但这段时间他们连续杀死的生物却大概是绝大多数和人武士一辈子加起来都达不到的程度。
不停地来回腾转挪移,不停地挥砍、刺击、敲击,踹开或者推开对手。时间虽然短暂,但运动的强度却不可谓不高。之前处于战斗中紧张感和不停跳动的心脏掩盖了这一切,而现在随着它慢慢消退,止不住的疲劳让眼皮开始打架越来越沉重,而四肢也好似系着沉重的铅球,每挪动一点都需要耗尽毕生的气力。
最严重的还数小少爷,因为他为了推开武士亡灵割伤了自己右手的手掌。伤口虽然不深但却十分狭长,作为重要的持械手出现这样的伤害哪怕并未伤及肌腱却也足以使得战斗力降低。
人的手是相当脆弱却又重要的一个部分,它承受不起太多的伤害却又因为战斗所需无法避免。重视手部防御的里加尔人发明了许多种坚固的手甲,但使用它们的代价是牺牲灵活性与增加负重。佣兵用得起的手甲大多是结构简单以两三块铁板组合在一起形成简易防护的样式,但这种手甲往往会影响手腕和虎口的灵活性,对于使剑而言会造成一定的阻碍。
技术不精的人穿上它们可能反而会妨碍到自己的动作例如手甲把剑给卡住没能完成格挡进而丧命。这个原因加上负重、价格、保养和携带等许多原因,绝大多数的里加尔冒险者更倾向于使用剑上的护手进行格挡而不是依赖手甲。
西海岸的征召民兵和东海岸的帝国正规军步兵则普遍会使用简易手甲,因为作为线列步兵的他们主武器是长杆兵器而非以小规模巷战为主的佣兵惯用的刀剑类。在大规模的步兵对战当中,长矛一类兵器很常被对手的大斧子或者戟类重型劈砍武器顺着杆子切掉手指与手掌,因此手甲的防护要更为紧要。
新月洲的武士因为需要兼顾骑射开弓,因此对于手部的护甲如同其他和人甲胄部位一样,进行了轻量化处理。这种代价就是他们所用的手甲只能保护手背和半截大拇指,在近距离攻击的时候十分脆弱易伤。
尽管弥次郎实际上伤到的是自己的掌心这个难以使用铁甲防护的部分,但总的来说这次他们会出现较多伤员也仍旧是与护甲防护能力不足有关。
除去那种体型庞大的混种野兽不提,单就骷髅兵的攻击威力如果当初的全身重甲没有被替换掉,在护甲足够完善与厚重的前提下,他们其实完全可以做到无伤。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他们当初作出了决策替换为轻装,现在又陷入了这种局势。与其把精力用在“假设更好的局面”,不如设法以现有的战斗力尽可能取得一个好结果。
亨利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其它人的疲惫,随着继续前进这边似乎矿脉更为集中的缘故,道路开始合并,他们转成贴着洞壁走侧面便是开凿深谷的地形。只需防御一侧可能来袭的敌人加上众人有些精疲力竭,贤者因而改变了队伍的阵型。
体能保存较为完好也算是队内战斗力顶峰的他和约书亚二人在前方稍微拉开一些距离,而咖莱瓦这个空有力气的愣头青则与经验丰富的鸣海配合位于后方防备侧翼和尾部偷袭。余下相对疲惫的人就在中间贴着墙壁,不处于战斗的第一线,温存体能。
除此之外整支队伍还放缓了脚步,尽管虎太郎对此显示出了极大的不满,但在贤者说了句“你可以自己先跑去看看”也只好悻悻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再如何纨绔又任性自我中心,他也仍旧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按说武士世家出身的人在经历战斗之后内心多少都会出现一些变化,只是比对更加兵荒马乱的藩地出身的青田家武士,或许在新京麾下各大州的武家子弟荒废的东西要比想象的更多吧。
这个国家已经太长太长时间没有战争了。过于庞大的武士人口消耗了大量的资源,新京看似养着一支庞大的武人集团,但实际上以这一路南下所见,能发挥出多少战斗力却是飘忽不定的。
上位掌权的华族更注重的是政治斗争与派系联合,他们不可避免地朝着文官化发展。而士族尽管理论上需要日日夜夜磨炼自己的技艺,在缺乏肉眼可见的威胁情况下大部分上层贵族却也是放任他们随波逐流。
就好像领地管理一样,兵权终归是新京的,你卖力培训出的是自己的力气,培养好的军队名义上却不归你所有。
所以没有多少州牧或者县令会乐意花这么大的力气或许有像龙之介这样的例子,但他的存在其实也非常尴尬。
倘若新京没有下指令要求,附近又不存在迫切的威胁,地方华族消耗人力物力来严格培养军队这种情况下新京非但不会感激,反而可能会怀疑你有谋反叛乱的意图。
因为天高皇帝远,哪怕名义上是属于新京的,付钱和每日沟通交流的却是本地的领导者。很多武士名义上效忠皇帝但实际上却对当地的华族怀抱有极高的忠诚心,这就导致了一个问题如果华族有叛乱意图,那么这些人到底是会忠于新京还是选择追随华族?
龙之介离任以后带走了大批人员,这些人宁可成为被排斥的浪人也要追随原先的县令。这实际上就已经可以算是有举兵谋反嫌疑的了,只是他们自称浪人,自我辩解为“暂时未能找到效忠的华族”而糊弄过去,没有明着造反加上具有一定的战斗力所以本地华族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们处于这种灰色领域罢了。
综合这一系列因素,类似虎太郎这样贵为武家子弟却实际上战斗力堪忧的人也是在这种环境下诞生的。
人怕出名猪怕壮,无为的废物不光乐得逍遥日子自在,还能活得长久。
所以当初一到章州,全副武装的青田家武士们就被嘲讽是武勇传看多了把自己当成几百年前的英豪。
能指望得上的战斗力就只有从藩地一路陪同的青田家武士们,虎太郎比起他那几个留在原地的同伴而言或许都要算得上是勇猛,最少他还有勇气进来。
但这也已经是他竭尽全力的结果了。弥次郎一众藩地出身的青田家武士缺乏的只是经验,他们经过丰富而严格的训练,具有良好的身体基础。而虎太郎细皮嫩肉的模样让人十分怀疑他挥刀会不会因为力气不够把自己给扭伤。
某种程度上来说,真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也许比虎太郎矮一个头的博士小姐反而是个可以仰仗的对象。
尽管她没有力气也未经训练,却拥有极强的行动力和坚定的意志。
话归原处。
往前略微又行走了一段之后,一行人逐步意识到这是贴着山壁凿刻的盘旋道路。而从周围火光可以照亮的部分没有见到任何其它岔道来看,这大抵就已经是矿洞的底部了。
应当是秘银或者金矿在这里形成了垂直又有分支的矿脉才采用了这样的挖掘方法,这里的地面十分广阔,但就在一行人准备继续往前时,前方的约书亚却竖起了拳头。
“不太对劲。”他说不出原因,但敏锐的感官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疲倦的本阵众人不停地用薄荷膏涂抹试图强打精神,也或许是因为这样浓郁的味道掩盖了周围的气味但亨利是不受影响的。
“”贤者皱起眉头,洞底的腐臭气味有如实质,他将火把放低靠近了过去,忽然“嗤!”地一声就点起了一小团火焰,只是很快地便燃烧殆尽,没有像之前鸣海火把掉落时那样熊熊烈焰烧个不停。
“这”燃起大团火焰的一瞬间周围弥漫如同雾气一般的臭气也都被照亮,走道的末端已经被飘散的雾气所淹没,而一眼看去它们浓厚不已约有一米多高。
“呼呼”贤者尝试又挥舞了一下火把,但带起的气流只是让雾气来回飘动并未被点燃。
“似乎得靠很近才会点着。”他这样说着,而博士小姐则从保护圈里钻了出来,她伸出手去抓了一下,然后指尖揉了一揉感受着那份湿润。
“应该是某种可以燃烧的物质,但是因为这里位于洞底很是潮湿,炎热造成了雾气的形成。可燃物和水混合在一起,这里面水分很高,导致相对不易被点燃。”绫如是分析着:“以防万一火把还是举高点好。”
她这样说着,而洛安少女则是看向了贤者欲言又止。
“我在想,魔法能不能。”米拉显然是想着火把有风险的话尝试再次用出之前的照明魔法,但贤者耸了耸肩:“那你倒是放啊。”
“糟糕的大人。”魔力与精力息息相关,明摆着知道她累得不行目前用不出还讲这种话的亨利惹来了米拉一个白眼,但洛安少女又接着说:“我在想,那个黑色的。”
她没说完,因为知道自己的老师会明白意思。
“不行,现在还不行。”他摇了摇头:“不是谁都能利用好的。”
米拉沉默了,她对于魔法和魔力的认知还比较有限,但看着周围疲惫不堪的同伴,也或许有一丝丝想要证明自己的想法,她仍旧想着自己能不能做多点什么。
“继续走吧。”但眼下没太多时间去思考。在把火把交给了队伍之中比较高的几名成员用很累人的姿势举高免得点燃雾气引火烧身之后,一行人走下了道路。
而他们才刚刚踏入雾气弥漫的矿洞底部硕大的平面,游离着的好几根触手就借着浓雾的掩护开始向一行人靠近。
“做好迎战准备。”粗壮的触手不可能悄无声息,立刻注意到动静的一行人强打精神地再次拔出了武器。
小臂的肌肉酸楚而手指僵硬,他们努力地试图放松,但却无法改变没法像之前那样发挥全力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