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纹……确实是苏承合的……”

简短的一句话，却让苏妙如坠冰窟。

昨天晚上，不止一个人看到父亲拿着刀去找吴正烨。

人证，有了。

现场遗留的刀上，有父亲的指纹。

物证，也有了。

至于杀人动机……

吴正烨的母亲再次壮起气焰，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外倒。

所幸那位中年警察拦住了他们。

“你们也不用急着得出什么结论，一切结果还是得看法医那边给出的结果。”

“另外，那把刀上除了有苏承合的指纹，也有死者的，比较杂乱，还不能还原当时的场景……”

不等警察说完，吴母尖锐的嗓子就扯开了：“我儿子被捅了，会抓住那把刀也很正常的呀！总不可能他自己捅自己的呀！”

“您先冷静一下。我们需要先确定致命伤，再确定那把刀究竟是不是凶器，以及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警察说了很多，吴正烨的父母没听进去，但苏妙却听进去了。

她乌黑的眼珠缓缓转动，看向那位中年警察：“也就是说，有指纹，也不能说明是我爸杀的，对吗？”

“对什么对！不是你爸杀的，还能是谁！”

吴母激动地大骂，又被那位中年警察拦住。

他看向苏妙：“理论上是这样。但目前，你父亲的嫌疑确实很大。”

苏妙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

可是……知道，又怎样？

就算人是父亲杀的……又怎样？

吴正烨死就死了，她根本没有感觉。

连大快人心的感觉都没有。

苏妙默默扭头看向手术室，目光又落在门上的那抹红色上。

只要她爸能活下来，怎样都行。

无论真相如何，她都能接受……

只要爸爸还活着！

就在这时，信号灯熄灭了。

苏妙下意识握住了母亲的手，目光死死盯着手术室的大门，浑身微微颤抖着。

「老天爷！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内心的祈求已经达到顶点。

手术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

一切就像是慢镜头，里面走出来几道绿色手术服的身影。

“医生，我老公他……”

苏妙手一疼。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母亲颤抖得比她还要厉害。

“手术是成功了。但是，病人能不能脱离危险期，还不好说。”

“其他地方的骨折、骨裂都还好说，关键是头部遭到猛烈撞击，还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很有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

苏妙手上一沉，身子不受控制地被拽了下去。

从昨天起始终陪在她身边的母亲，终于在这一刻，再也撑不下去了。

“妈！妈——”

手术室门口一团乱。

中年警察反应快，第一时间抱起了苏母，在医生的指示下，迅速前往急救。

苏妙想要跟去，忽然眼前一黑，顿时天旋地转。

恍惚中，她跌进了一个怀抱。

都不用睁眼，苏妙就知道是谁——

顾宇。

第一个发现吴正烨死亡的，是顾宇。

报警的，是顾宇。

苏妙醒过来后，跟她道歉的，是顾宇。

之后，他始终跟在她们母女身后，不敢上前，也没有离开。

刚才拦住吴正烨父亲的也是他。

“放开我……”

苏妙疯了一样挣扎起来，一个挣脱，整个人狠狠摔在地上。

大脑还在眩晕，头顶的绷带处，又有殷红渗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爸……”

眼泪夺眶而出。

她抬头，愤怒地瞪着他，大哭着咆哮：“我不是让你别跟我爸说吗！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爸啊！”

“你说啊！为什么要告诉他！”

声音都嘶哑、破音了。

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她崩溃的哭喊。

顾宇站在那，佝偻着背，一动不动，像个静止的画面。

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

低沉的声音响起，隐忍了所有情绪。

“……对不起。”

……

苏妙感觉自己快把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了。

胸口像是被生生挖走了心脏。

空落落的，灌着风。

好冷啊……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一夜过后，一切都变了！

她幸福的人生，戛然而止了。

可为什么……要是顾宇？

为什么是顾宇非要告诉她爸？

为什么是才救了她的顾宇啊！！！

为什么是她那么喜欢的顾宇，放在心尖上的顾宇，三句不离口的顾宇……

要是换了别人，她也就不会在发泄过后，更痛苦了。

灵魂被生生撕成碎片。

散落了一地。

理智告诉着苏妙，这不能怪顾宇，情感上更是被生生分成两半。

一边疯狂打着、骂着顾宇，恨他毁了她的家。

可另一边又哭得死去活来。

舍不得……

到现在，她还是舍不得把一切都怪到顾宇身上。

那她该怪谁啊？

汹涌、浩浩荡荡的痛苦、悲伤、愤怒、绝望、崩溃……该怪到谁身上啊？

苏妙穿着病号服，瘫倒在地上，眼泪不停流淌。

眼前的白炽灯光白得刺眼。

刺痛到了她的心底。

“……是我错了吗……”

如果她没有搭上那辆公交车，就不会遇到吴正烨，也就不会发生后面所有噩梦！

如果她不去一中……

如果她不是一个人外出……

如果她平时不爱漂亮……

如果她没有偷偷喜欢着这个男孩……

「啊……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一切悲剧，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真绝望……

……

不知又过了多久。

她机械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

顾宇想要上前搀扶，被她挥手拍开。

她双眼空洞，一步、一步，走出了医院。

瓢泼大雨。

她就这样颤抖着、摇摇欲坠地走着。

任凭豆大的雨水砸在她身上，浸透了脏兮兮的病号服。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夜空。

顾宇终于上前抱住了她，雨水在脸上，看不清他是在哭还是没哭。

但，大概是在哭吧。

轰隆隆——

雷声滚滚而过。

苏妙麻木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没有聚焦。

顾宇双膝跪地，跪在了她面前。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大雨哗啦啦地落下，将两个人的悲伤，尽数冲刷、覆盖。

除了他们，没有人知道。

但，有一点苏妙知道。

她低下了头，痴痴地看着他。

「如果这就是让我爸活下来的代价，那么……我愿意接受。」

“顾宇……”

顾宇抬起头，看着她的眼泪和着雨水落下。

“……我不能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