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至此处,兰卿睿细思之下只觉后脊之下蓦地渗出了些白毛冷汗。但他还未来得及细揣其中利害,便见着站于穆钰身后的楚麟城信步出列,于殿中朗声揖礼道:“穆侯爷此言差矣,如若不是因为军粮贻误,父亲又怎会出缩短觋山防线减少粮耗这等下策?穆侯爷既也为龙图卫统军,当知军粮与军饷乃是定军之基。”
“如若贸然断粮,则军心必然散乱,届时内乱纷起,觋山防线不攻自破。届时北燕未定内乱又起,如此取舍,不过也是被那些贪臣墨吏被逼无奈罢了。”楚麟城说着顿了顿,抬眸却看向了面色如腊的石简:“您说是么,穆侯爷?”
“楚统领此言差矣,既然你我二人皆为军人,当知军人本职便是戍守河山,镇护我大周黎民苍生不受战乱流离之苦。而镇国公身为镇朔军统帅,守我大周西北国门。若因粮食短缺便弃我大周门户于不顾,那将置我大周北境四州百姓、置圣上天威于何地?!”穆钰朗声振振,字字堪称掷地有声。他不着痕迹的微勾起一个冷笑,蓦地肃跪于阶陛之前。
“启禀圣上、太后娘娘。臣认为镇朔军首要之职便是镇守凉朔关保我北境四州不受战乱之苦,如今镇国公贸然缩减防线以致凉朔关失守,令我北境平原面临战乱险境。臣以为镇国公不顾边境大局妄下决断,实为渎职!”
“渎职?穆侯爷这话说的倒是令人费解啊。”楚麟城斜瞥一眼叩首于地的穆钰,出言冷声相讥。只见他上前两步行至穆钰身侧,双膝一跪竟是同穆钰一般肃拜于阶陛之前。
“启禀陛下,穆侯爷既道父亲渎职失守关隘是不顾百姓安危。那负责押送军粮却贻误之人,克扣贪污军粮之人又当何罪?这群贪臣墨吏在克扣贪污之时,可曾想到过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引起的后果?”楚麟城说着瞥了眼身侧叩首于地穆钰,启唇又道。
“父亲之所以选择缩短防线,乃是为我大周国局安定所考虑。边境之局与国局孰轻孰重,难不成穆侯爷心下没有论断么?末将以为,凡事必有因果,这些贪臣污吏才是动我大周国祚之根本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渎职!”
楚麟城一言出口堪称语惊四座,少年将军声声朗诉回荡在静默的只剩呼吸声的宣政殿内。他深深的看了眼阶陛之上的萧锦棠,肃拜叩首而下时面色却是一派从容。萧锦棠早已料到穆钰会以此事来给楚氏发难,为此他还心底替楚麟城捏着一把汗。但见楚麟城镇定自若,当知此事是伤不动楚氏根基的。
虽说楚穆二人斗唇合舌争辩不休,但明眼人都心知穆钰借机发难不过是想保住石简而已。毕竟凉朔失守楚氏也逃不了干系,此事两家谁手上都有对方的把柄,不过半斤八两,若真闹起来谁家也讨不得好。一旁的朝臣们早已习惯庙堂之上两家互泼脏水,看着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斗的热闹,但起决定之意的人却是那一人之下此时正站在文官首列隔岸观火的兰太师。
众臣齐刷刷的将目光投向了列于文官首列的兰卿睿。而此时兰卿睿心下也犯了难,他不禁犹疑起来,若是此时帮衬穆钰,穆氏便会借机觊觎凉朔掌兵之权,龙图禁卫一事已表明穆氏野心绝不止于庙堂,若是继续帮衬,则定会造成朝局失衡。而若将此事放任不顾,那便等同于默许楚氏拉下石简。
若楚氏一族决意效忠萧锦棠,那这龙椅之上的傀儡皇帝便再算不得傀儡。若是如此,自龙图禁卫一事起,萧锦棠已不再是朝局之外任人拿捏的棋子,而是真正走上了这天下之局的帝王。若是萧锦棠初掌权柄,那手握兵权的楚氏岂不是于朝堂之上一手遮天?
兰卿睿思至此处心下已有思量,他缓步执芴上前,正欲开口之际却见一名侍卫忽的闯入殿中,抱拳半跪高声道:“报”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镇朔军夺关之战告捷,麟懿郡主自凉朔携镇国公急行军令折返归京,现已携凉朔捷报至午门之外,还请陛下准其上殿觐见!”
什么?兰卿睿只觉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他猛然回首望向身后,却见得那骤然闯入宣政殿中的侍卫满面喜色高声再呼:“恭喜陛下!末将于此贺我大周武运昌隆,天佑大周,国祚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