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茵说:“应该不会走低端的,我看那公司是要走精品路线,在高端市场里捞钱吧?二八定律我们都学过的啊,在头百分之二十的客户那里去赚钱。”
林小麦说:“但如果不是跑市场的话,那个老板为什么要我满大街小吃店的试吃?我觉得他们以后的业务重心一定在平民路线薄利多销上,只是相对那些网红品牌比较注重口味罢了。”
“不对,肯定是做高端的,你想想,卖一只文昌鸡能顶多少碗牛腩粉了。而且我们这儿还有无数的功夫菜精品菜没有带他们去吃呢!要是真的把这样一个精品复古粤菜保留下来了,那些土豪还不排着队的来吃啊?”
“嘿,你说不对就不对么?薄利多销也没什么不好的啊,我们这儿早餐的市场多大,做好做细,打响招牌,那是细水长流源源不绝的买卖啊。”林小麦说,“再说了,你自己不也说了么,文昌鸡那种菜,他们想要弄程序化来做……那不白瞎。”
林佳茵说:“姐姐,我只赞成你最后那句话,想要绕过人工进行彻底的中餐程序化,那就是毛病。至于前面的……保留意见!”
林小麦想要再找理由支持自己观点,床头手机忽然亮了。从被窝里伸手拿起手机,麦希明在群里发:“明天我要吃肠粉、粉肠和猪肠粉。”
林佳茵问:“这么晚了,谁呀?”
林小麦说:“是麦希明在群里说要吃肠粉呢,这活儿我来干吧。明天你到医院陪老爸。好了好了,睡觉吧!明天抖擞精神干活!”
……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天早餐没吃好,走路不稳人无神。”
麦希明说:“林小麦,这是你瞎编的吧?”
“对呀,就是瞎编的。”林小麦微微一笑。
天才微微亮,绿蕉街街口的“阿银”肠粉档已冒出袅袅白烟,水蒸气带着肉香和米粉香,弥漫得半条街都是。档口停着一辆三轮车,穿着大围裙的中年男人正在把东西往车下搬。林小麦打了声招呼,带着麦希明进了店。
“银姨,今天我要吃你的竹匾肠粉哦。”林小麦的声音甜甜的。
在透明玻璃厨房里,站着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长得平平无奇,朗声笑道:“是小麦啊,今天的竹匾还没有蒸好,你要等一等啊!”
林小麦看了一眼麦希明,麦希明毫不犹豫道:“等等就等等。”
坐下来之后,麦希明问:“我要吃肠粉,布拉肠或者卷拉肠都行。怎么你会给我弄个竹匾出来?——竹匾,又是什么?”
林小麦指了指厨房里,说:“在那边的大灶上蒸着的,就是了。”
原来沿着肠粉店厨房里头,贴墙砌了一口柴火大灶,上面架着已被多年蒸煮浸润得油光水滑的大铁锅,一锅水沸腾不休,上面叠罗汉似的,叠着油润发亮的竹匾。
麦希明脱口而出:“这东西,不是村子里人用来装东西用的竹匾么?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这个东西,和肠粉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林小麦微微一笑。
她走进厨房,对银姨说:“银姨,可以借你一个竹匾看看么?”
“可以可以。要小心点,别烫着。”银姨说着,她正忙着磨米。两个桶,里面装着已泡好的米。
麦希明只看了一眼,说:“一边是长而细的丝苗米,一边是圆胖的珍珠米,丝苗米香,珍珠米弹牙。是不是用来磨米浆用的?”
银姨惊讶了:“咦,后生仔是个行家哦。不止这样,桶里的米在泡发之前,已经按照三陈七新的比例搭配好了。新米水气大,磨成米浆米香不够浓郁,必须掺一些陈米才行的。再用传统石磨来打米浆,这个粗重功夫,一般都是我老公做。”
麦希明和林小麦让开一条过道,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做事的中年汉子穿过二人,来到石磨前,抄起葫芦瓢舀米倒进石磨里,看他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麦希明就知道这男人肯定已经做了几十年这一项功夫,是真正的老师傅,丝苗米和珍珠米的比例,一勺准。仿佛猜中他的心事一般,耳边传来林小麦细细声补充说明:“一斤米八两水,老板一勺一个准,误差不会超过一钱。米浆打完还要‘停’两分钟,这样做成肠粉才够顺滑。”
竹匾蒸好了,竹子的清香满布厨房。林小麦取下一个来,展示给麦希明看:“这些竹匾用的广宁琴丝竹编成,你看,这儿还能看到琴丝竹表皮特有的金丝银线斑纹。好的竹编匠人,能够把匾底编得细密,说是滴水不漏是夸张了,但倒水进去,能停留个十分八分钟,完全正常。银姨这些竹匾每过半年就换一批,竹子香味散尽,就不能用了。”
“你知道得蛮多嘛。”麦希明说。
林小麦不经意道:“我家也开早餐店,你有所不知,洋城可以说是餐饮业的修罗场,单单一个早餐,竞争惨烈到什么地步。能活一定岁数的老字号,谁不是削尖了脑袋想出品?味道稍为不对,老食客转天就走了。”
“好吧,你别玩人家的揾食架罉了。我们准备尝味道吧。”
麦希明从林小麦手中取过竹匾,还给银姨。银姨接过那竹匾,放到一边去,看样子今天是不打算用它了。
麦希明走回位置上坐下,随手拆了一对一次性竹筷子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视线不离开银姨,“既然是独门秘方,那么竹匾怎么做肠粉??”
林小麦说:“看就知道了。”
吊高嗓门:“银姨,我要一份斋肠,一份牛肉肠加两个鸡蛋,再要一份排骨肠粉!”
“好咧!斋肠要加菜吗?”
“什么都不要。”
“行!”
她转过脸对麦希明说:“平时银姨很少做纯斋肠,今天我想让老板您尝尝原汁原味原口感,所以点了这个,您别嫌太素。”
炉火正热,水温刚好,银姨抄起长柄大铁勺,舀起两勺米浆倒在竹匾上。身子前倾,借着力,左手拨云如弄月,一个漂亮的圆弧转圈,一“泛”一抖,米浆均匀挂在竹匾底部,半点不漏。林小麦略带骄傲地对麦希明说:“看到了没,银姨这手功夫,是跟她妈妈学回来的。老银姨做了四十年肠粉,一直做到做不动为止,从来没有用勺子和粉刮刮过竹匾底,光凭泛滚翻转四手功夫,能够把一竹匾的粉浆挂好。”
麦希明说:“这算不算是功夫?”
林小麦愣了一下下,说:“如果你觉得是,那就算是呗。反正要把挂浆泛浆的手艺练到家,腰、腿、肩、腕的力气,少一分都不行。也算是……练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