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家所有产业尽数转让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即便在江宁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几乎所有人都被丘家壮士断腕的气魄所惊呆了。
虽然一夜之间,失去所有高层,败落之势已经无法避免。
这些产业,纵然丘家不肯交出,最终也会被别的势力以各种方式,或威逼利诱,或巧取豪夺的一一抢走。
但这毕竟是祖宗基业,如此干脆果决的舍弃,人们对于这位丘家新的掌舵人的魄力,还是十分敬佩的。
朱玉寿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微微一笑。他与丘士心相交十年,从小一起长大。
对于彼此性情,可谓知根知底。
自己这位好朋友,看似纨绔,实则洞察世情,大局观极强,胸有沟壑。
只是他的智慧,强在大局,对于一些细节方面,反而不太严谨,故而办事多有错漏。
再加上他的习武资质并不十分出众,所以一直都被他兄长丘士元的光芒所压制。
按照常理,似他这样的人,应该是一辈子在父兄的光芒遮掩之下,怀才不遇,纵情声色,纨绔一生才是。
想不到自己坑死了丘家高层之后,居然间接使得他顺利接手了丘家。
以丘士心的大局见识,或许真能为正在垂垂待毙的丘家,争取到一丝重新崛起的机会。
朱玉寿沉思良久,鬼使神差的拿起了桌上两张空白的名帖,奋笔疾书。
片刻之后,朱玉寿叫来龙儿,让她派人将两张帖子送出去。
夜幕降临,依旧是那江宁城最豪华的栖凤楼,依旧是那典雅无比,美轮美奂的妃雪园。
朱玉寿缓缓走进当日与丘士心和朱玉浜喝花酒的亭子。
其余三座亭中,空无一人,整座妃雪园,已经被朱玉寿全部包下。
花坊之上,女子的歌声依旧动听,舞姿还是那般优美,但也许是心境不同的关系,此时,这些在过去令他颇为享受的乐舞,总感觉已经没有了愉快的感觉。
不久之后,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丘士心和朱玉浜二人,在两位姑娘的引领下,走进了妃雪园。
朱玉寿远远的打了个招呼,丘士心和朱玉浜皆是眼前一亮,快步走了过来。
“砰!”
一个黑色小坛子轻轻被放到丘士元的面前。
朱玉寿轻轻接过,打开坛子,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饮而尽。,眯着眼睛细细品味。
丘家雪露饮,依旧是那般香醇,沁人心脾。只是此时喝来,味道总感觉略显苦涩。
朱玉寿长长的呼出了一口酒气,叹道:“真是好酒!”
“喜欢便多喝点,这应该是我请你喝的最后一坛雪露饮了。以后我若是想喝,恐怕就得找你要了。”
丘士心在他习惯的位置上坐下,语气略微有些淡漠。
似乎觉察到二人之间的气氛略有些不对,朱玉浜连忙笑道:
“几个月前,咱们在这里喝酒的时候,你们两个还和我一样,只是这江宁城里的一名纨绔少爷。
想不到几个月过去了,你们已经分领了江宁城两大家族,成为这江宁城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了。
看来,咱们三人之中,就属我最没有出息了。”
朱玉寿闻言,坚定的眼神,亦不禁一缓。淡然一笑,道:
“能像你这样无忧无虑的,一直当一个纨绔,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丘士心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朱玉浜却是苦笑的摇了摇头,打趣道:
“这种话,从你们这种成功人士嘴里说出来,叫做人生境界。若是从我嘴里说出来,恐怕就只能叫做不思进取了吧。”
“哈哈哈”
听他说的有趣,朱玉寿和丘士心忍不住一齐开怀大笑。
“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了。”
丘士心长叹一声,心头种种烦恼,似乎都暂时抛诸于脑后。
朱玉浜看着丘士心那欢笑之下,难以掩饰的愁苦之色,不禁安慰道:
“士心,你别这样,我们知道丘家现在很难,你也很难。我没本事,帮不上你。可玉寿现在厉害了呀,他一定可以帮你渡过难关的,是不是?”
“呵呵!”
丘士心苦笑着摇摇头,道:“接任丘家家主之后,我方才明白,身为一家之主所应尽的职责。玉寿兄岂能因为一点私人交情,而废家族大业。”
“什么意思?”
朱玉浜有些不解道。
朱玉寿再次满饮一杯,忽然道:“今日若是易地而处,朱家衰落,你当如何?”
丘士心毫不犹豫的道:“那我决然会吞并朱家,一统江宁,令丘家百年基业更上一层楼。”
“多谢!”
朱玉寿声音略显低沉,他自然听得出,丘士心那貌似决绝的话,实则暗含宽慰之意。
朱玉浜听了二人的话,大惊失色,道: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吞并?我们两家同在江宁城数百年,一向交好,素来都是相互扶持的呀。”
听了朱玉浜的话,朱玉寿与丘士心对视一眼,心中皆是略感欣慰。三人之中,至少还有一人,与当初一样,并未改变。
朱玉寿端起酒杯,笑道:
“士心,这一杯我敬你,预祝你一路顺风。”
丘士心眼中神采奕奕,笑着道: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放心,我丘士心没那么容易倒下。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丘家回到江宁城,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
朱玉寿点了点头,道:“我等你。”
丘士心摇晃着酒杯,看着杯中不住旋转的酒水,神思不属的道:
“到了那时候,恐怕就是敌人了吧!”
话说到了这一步,就算朱玉浜再笨,也明白,这两位好朋友十年的友谊,恐怕只到今夜为止了。
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何滋味。
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了胸口,最后却只说出了一句话:“你们两个,又何苦如此呢?”
丘士心笑道:“呵呵,能和你们相识一场,不论为敌还是为友,士心都已经知足了。”
朱玉寿眼中忽然闪现一丝寒芒,道:“你就不怕我斩草除根,现在就杀了你吗?”
“玉寿你”
朱玉浜脸上浮现一抹惊骇,惶急之色。
丘士心却是丝毫不以为意,道:“你不会杀我的!”
朱玉寿脸上露出好奇之色,问道:“哦,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因为你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
丘士心叹道:“我已经写下契书,转让丘家所有财产。若是此时我死了,不久之后,丘家产业又尽数落入朱家之手。你说到时候,江湖上会有怎样的议论?”
“你为什么不说,我会因为兄弟情义而不忍心杀机,这个理由,听起来会更加舒服。”
朱玉寿苦笑着摇摇头,不傻丘士心的原因,何止是爱惜羽毛那么简单。
只要拿到了丘士心的契书,那么朱玉寿吞并丘家,便是师出有名。
这其中不知道可以省却多少麻烦,至少如此一来,城主府所代表的官府势力,便不会插手其中。
而在彻底吞并丘家产业之前,若是丘士元死了,官府若是介入调查,那么朱玉寿便是第一嫌疑人,到时候不知要平添多少波折。
所以在这个过程之中,朱玉寿非但不想让丘士心死,反倒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
朱玉寿脸上似笑非笑,看着丘士心:
“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最后吞下整个丘家的,会是我?”
丘士心摇了摇头,道:“我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对你的信心,就好似对我自己一般。所以,当我父兄他们的死讯传来,我便明白。
最后能够吞并我丘家的人会是你,将来我要夺回一切,真正的敌人,也是你。”
朱玉寿道:“所以你便针对呃的顾虑,设计了这样一个很有魄力的方案,同一处江宁城?”
丘士心神情无奈,道:“断臂全身,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朱玉寿提起酒壶,往外倒酒,直到将整个酒壶倒转了过来,也没有丝毫酒水再流出。
朱玉浜已经醉倒在桌上,闭着的双眼,两行热泪,不断涌出。
酒已尽,话已绝,十年兄弟成死敌。
丘士心起身告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朱玉寿终于忍不住道:
“你既然对我如此有信心,便应该明白,等你再回来的时候,我所拥有的实力,已经远非你所能抗衡。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回来了。”
“不,我一定会回来。”
丘士心身形一顿,并未回头,语气异常冰冷的道:
“不仅仅是因为我要夺回丘家失去的一切,更是为了向你讨回,我父兄的血债。”
“你猜到了!”
朱玉寿并没有感到多么的意外或者愧疚。
丘士心也就没有转身,道:
“这并不难猜,只要静下心来想想,丘家高手全部丧命,对谁最有利。答案便已经呼之欲出了。”
“对不起!”
丘士心摇了摇头,道:
“无需道歉,身为朱家家主,你所做之事没有错。身为朋友,我没有怪过你。但身为人子,我却不能不恨你。”
“不是因为这个。”
朱玉寿叹息一声,道:“我不能让你个恨我入骨又如此聪明之人活在世上。三个月,我吞并丘家所有产业,大约需要三个月,到时候,你的生命对我而言,再无价值。”
“我等你!”
说完这最后一句,丘士心再不停留,直接大步而去。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