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医院。

“灰雾一直眷顾着我们，在此处，我们终以乐章吟唱难于祂的伟大”

“接下来，有请低语乐队，为灰雾献上赞美的诗篇——《欢乐颂》。”克顿家族对于这次演出是极为看重的，无论是报幕、还是登场的时机，细节都在追求尽善尽美。

舞台上的大幕缓缓拉开，戴琳一身纯白色的裙子，西式装束，怀中抱了个古筝，有些显得不能国内有些显得不伦不类，但这不协调的感觉只是对于老陈而言的，至于其他的贵族，倒是觉得这美极了，手里面又不敢拍掌叫好，只能低喃道：“灰雾在上。”

卢·克顿也是这场观众中的一员，不过他不在舞台下，而是在后方的病房中。

屋子理空荡荡的，房门紧闭，窗户大开，冰冷的夜风从窗口处渗进来，屋子里只有他和老克顿。老克顿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不过双眼中的神采还算是迥异；卢在边上为他削水果，不过目光却在外面的舞台上。

乐曲开始了，他能听到那遥远的声音，舞台下没有一个人敢窃窃私语。

老克顿没有欣赏这乐曲，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每一次说话，甚至是每一个字，都要消耗他仅存不多的生机：“你应该回来了的，克顿家需要一位家主。”

卢手中的动作一顿，视线看向了窗外：“这曲子真好听。不知道，那乐器是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编的曲子……”

“你知道的，我撑不了太久了，如果我的身体还行，不会把你叫回来的。”老克顿的视线看向天花板，言语中忍不住哀叹，花白的头发铺满了枕头，如同舞台上那白色的裙子。

老克顿早就看透了卢，这家伙是个天才。

他是小说家，一个除了小说写不好，干啥啥都行的优秀继承人。

对于贵族那些鸡毛蒜皮、教会的处理方式、甚至是历史科技，这个年轻人都比自己优秀太多了，重要的是他还有时间，他还可以成长。

卢之所以能安然离开克顿家族，就是老克顿的许诺：“你答应过我的，至少再等几年。”

“可是我的身体不行了，你知道的，那些以金蔷薇家族为首的豺狼。”老卢克有些悲怆，金蔷薇家族是过江龙，势力遍布整个希恩合众国；克顿家族仅仅是地头蛇，盘踞在雾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一旦死了，那些人一定会蜂拥而至。而且，迷失教会，这次的态度也有问题……”

克顿家族请来了低语乐队，本身，就是在向迷失教会服软。不过，低语乐队在演出前擅自更改了曲目，将《十面埋伏》改成了《欢乐颂》，这点，老陈自然是提前告知了管家的，对方也欣然答应了。

克顿家族表面笑嘻嘻，但心里可不这样想。

或许更改乐曲，只是老陈的率性而为；但对于克顿家族来说，低语乐队的举动，可能代表了迷失教会的某种不确定性。

庞大家族的权利已经开始了交接，这时候所有人都异常敏感。

卢依旧没有回话，他沉浸在了那首遥远的曲子之中，甚至手里停下了动作，放下了水果和刀刃，在夜色里翩翩起舞，忽然，他有了新的灵感。

新的小说灵感！

对的，就是那样，这简直是一个绝佳的想法。

《欢乐颂》的第三章，乐曲悠扬而沉湎。在此刻，人们遭遇了困难，沉默的先知开始了深思远虑，尝试从过往的历史中总结经验。无数先祖的倒影在乐曲中出现，那些为了发展、解放、进步而榨干最后一滴汗水的他们。

突然，先知睁开了双眼，悠扬的乐曲渐弱。他看见了，看见了一个崭新的黎明。

《欢乐颂》的第三章，结束。

……

明亮的舞台，混乱的观众席；戴琳站在上面，高高在上，至于其他人，则蜷缩在黑暗之中，聆听着恩赐。

戴琳，作为整首乐曲的演奏者，对这首曲子，她反而并不熟悉。

不过，在曲谱翻开的那一瞬间，她就被吸引了，准确来说，是被控制了。她感觉不是自己在奏响乐曲，而是乐曲指挥了自己，在奏响命运。

随着《欢乐颂》第四章，也就是终章的开始。

舞台下面的贵族，终于不再沉寂，他们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跟着乐曲的节拍，毫无意义地摇晃着身子。

无可否认，这样子实在是太蠢了。

可人们就是喜欢这样，喜欢让自己的思绪超脱，喜欢在黑夜之下，听从陌生意志的掌控。

这或许是某种天性。

夜晚是休息的时间，同时也能看到天上的星空。在古老时，人们总是认为星辰能够占卜未来，所以往往会在星辰之下舞动，或是祈祷、或是歌颂，所以到了现在，这种习惯倒是成了常态。

“当！”

手中一声惊响，戴琳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终章爆发了，其乐曲巨大的力量冲破了枷锁，漫长时间的沉淀，终于让变革势如破竹，一切陈旧的、肮脏的，都会在时代铁蹄之下被碾碎，文明经历了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找到了幸福的道路。

台下面那些贵族们，他们没有看过曲谱，更没有听过这旋律，可他们异口同声的开始呐喊：

“啊！朋友，何必老调重弹！

还是让我们的歌声，

汇合成欢乐的合唱吧！

欢乐！欢乐！”

是的！不需要那些古老的东西，那些陈旧的、落后的，我们需要创新、需要前进，需要创造新的生活。

合唱的声音如同洪流，这歌颂愈发宏大。

人类经过了艰苦的奋斗之后、消沉的思考之后，终于找到了通往自由的道路，找到了欢乐的国度。那是一个神圣的世界，一切的丑恶和肮脏将在如此圣洁的光芒中无地自容，那里充满了理想、那里如此神圣。

甚至在病床上，在医院外，无论是在角落躲藏的戈登，还是病床上的老克顿、卢，他们都听见了这乐曲、这合唱，并且喃喃自语地重复：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编号C-015：《欢乐颂》，发动。

……ヽ(???)?(???)?……

雾都迷失教会总部，地下工作室。

老约翰正在埋头苦读，真是后悔年轻的时候书读少了，明天要用了，今晚上才知道临时抱佛脚。

教会的决议他们无法改变，编号A-013：《资本论》的未来要交给那些屁都不懂的凡人。

在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可以左右这些普通人的决定：陪审团加大法官，才20多个人而已。老约翰真的是想把刀架在这些人的脖子上，如此简单的动作，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这些家伙的立场。

不过可惜的是，武力是不被允许的，只有言辞才有意义。

这场关于编号A-013：《资本论》的辩论，辩方是老约翰和麦席森，谁的话能打动大法官和陪审团，且能获得更多的票选，就可以为这场闹剧定下最终的结论。

所以，老约翰此时在仔细得看书。

但可惜的是，他都已经快三十多年没碰过这东西了，身体不行了，还得了一种病，眼睛只要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瞬间整个人就困得不行。

“啊！”

想着，他整个人打了一个大哈欠。

“嗒！”

身后的大门被猛然推开了，哈欠才打到一半，遭了，划水被逮住了！

随即，老约翰用暴躁来遮掩了自己的愧疚，言辞有些愤怒：“我不是说了嘛！这段时间任何任务都不要找我，没看见我在忙吗？”

乔治立在门口，半步也没进来，反正知道要挨骂，这个苦差事，只有他敢接：“师傅出事了？”

“咋了？某个迷失教会分部被人端了？”老约翰看见了自己的小徒弟，语气稍微平缓了些。

“比这个更糟糕。”乔治补充，本来这个事情是不应该麻烦老约翰的，但这案子从一开始，就一直是对方在负责：“戈登·金在雾都医院失踪了，我们派出去的值守人员，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从警局租借来的警犬也是，它们没有嗅到任何味道。而且，在教会的停尸房中，正在析出的B级禁忌物：圣子之面，也消失了。”

“哦！”老约翰揉着眉心，过了两三分钟，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什么？”

乔治靠近了些：“目前我们还查明，在雾都医院的护士站，发生了大规模污染事件，根据残留的信息特征，这同样和圣权学派有关系。”

老约翰书也不看了，毕竟这东西哪有办案子有意思：“那埃文·雷斯喃！”这家伙是戈登的好友，同样也是“狼”。

“他目前已经被我们控制了。”乔治完善了每个细节，“医者专门派人把他‘请’到了教会总部，放心这个家伙应该是逃不了的。”

老约翰思量了片刻：“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乔治顿在原地，有些犹豫：“没有了！”

老约翰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这个戈登身上怕不是有圣权学派的后手，之前琼斯哥哥没有杀死他，现在想来，这可能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利用这种几乎与苦肉计的方式，离开封锁圈。而且戈登曾经变成过‘羊’，圣权学派如果在那个形态下对他做手脚，他本人也不知道。”

乔治点了点头：“我有个想法……”

老约翰看见了对方脸上那种奇怪的表情，只有对方会想歪点子的时候，小徒弟才会是这副神态：“不用，圣权学派的事情，辩论完成后我会处理，你只用……”

乔治打断了自家这个正直的老师傅：“我想说的就是关于辩论的事。”

老约翰眼中的疑惑更加浓重了：“你什么意思？辩论，不是……等等。”

乔治走进了门内，轻掩盖上了门扉，小声汇报：“这件事，在医院值班的都是我们的人，医院的异常已经上报总部了，可具体的原因被我扣留了下来，知情人也是我们的人，至少明天，他们不会向外界透露这消息。”

所以……

说话说到这里，老约翰已经懂了。

戈登失踪，医院遭受了污染，大批医护人员受到心理创伤，为什么一切要和圣权学派有关系？为什么这一切，不能是A级禁忌物：《资本论》干的。

侍者部门不是说它安全吗？可现在，它的危险性就明晃晃的摆在众人面前。

反正，目前所有的知情人士都是自己人，只要这些家伙明天不开口，将一切的恶果推到《资本论》上面，这种威胁，足以让陪审团和大法官倒戈。

毕竟，残酷的事实可比说的天花乱坠的理论有用多了。

这个方法好是好，不过有一个问题。

在迷失教会层面，这相当于是撒谎了，通过谎言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不是医者部门所坚信的。

“之所以撒谎，我们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乔治看出了自家师傅的犹豫。

对于，A级禁忌物：《资本论》，他的看法和老约翰一致，这个禁忌物目前太危险了，即便是要使用，也必须找到最终的幕后推手。

老约翰皮笑肉不笑地勾动了脸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最近外界大众的情绪，老约翰是有了解的。

进步党的游行都举行了很多次了，城市各地也在爆发“支持进化”的言论，换句话来说，在辩论开始之前，他的胜利面已经很小了。

老约翰之前并不是在思考所谓的心理负担，而是在思考整件事能不能行，撒谎而已，小事情；可要保证谎言不被戳破，这谎话才是成功的，不然，就只是笑话而已。

在思考之时，他手上已经写好了一封文书，递给了乔治，他吩咐道：“你把这东西拿给‘屠夫’，从他那里索要一点人体的残骸，手、脚、内脏，除去面部，身体的每一个组织都可以来一点，最好是多个人的，可以不用那么完整。”

乔治愣了下：“会不会太严重了？到时候我们会被教会惩罚的。”

老约翰冷哼一声：“所有的罪责我来承担。你找几个人，在晚上，秘密将这些东西放置在医院的角落，然后，找人发现它们，通知记者，把事情给弄大。”

老约翰根本不在乎所谓的职位，反正他也不想干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命都是白捡来的，当初在A级禁忌物：《命运史书》中的过错，就是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

同样的错误，不会再有下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