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回到乔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向婆母李氏请完安,便借着身子不适,膳食都没用就回了桂园。
遣退了翠儿,温氏坐在床榻上,看着浓稠的夜色,心思百转。
自从去年成婚至今,她和乔融相敬如宾,夫妻和美。
乔融事事以她为先,温润如玉。
多少次她夜里醒来,看着身侧的良人,都有一种入坠梦里的不真切。
这样尊贵的人儿,怎么就成了自己的夫婿!
上个月,她如愿怀了身孕。
乔融听了,喜不自禁,那日碰巧有客来访,他难得多喝了一杯。
夜里,他拉着她的手,叫着“苏桂”的名字,情深意切。
温氏彻底惊在原地,身子凉了一半。
一夜辗转反侧,温氏将他身边的人细细捋了一遍。
并没有听过什么“苏桂”,连一个姓苏的男子都没有。
温氏不由得在心里安慰自己,定是某个同僚罢了。
说不定名唤“苏贵”之类的。
毕竟他深受天子器重,差事上尽心尽力,夜有所梦,喊个一声半句再正常不过。
如此一想,越发觉得面前的夫君难能可贵,她对他越发上心,极尽温柔。
可就在今日,她却从另外一个女子嘴里,听到了“苏桂”。
一个死了将近一年的女子。
苏桂,苏翰林之女,貌美端庄,才名远播。
成婚当日,却同人私奔,一时间震惊整个长安城。
她当时听说后,对苏桂的所作所为,很是不齿。
放着显赫的世家公子不嫁,却同人私奔。
气得陈家公子一把火烧了新房。
怎么看都是亏本的买卖,苏桂还才女呢,连这都看不透?
没过两月,乔府突然着媒人上门求娶温氏。
等媒人走了,温府府上下都没有回过神。
温府小门小户,和乔府此前没有任何交集,当时还惹上了人命官司……
念及此,温氏一阵心烦意乱。
她趿拉着鞋子,走到窗前,顺手推开了轩窗。
下人已经点亮了灯笼,映得院子亮如白昼。
她自从有孕后,乔融就吩咐下人又添了几盏灯笼。
生怕她夜里走路,一时不慎磕了绊了!
以前她觉得有多甜,现在就有多苦涩!
院子正中一棵四季桂,花繁叶茂,淡淡桂花香随着夜风飘入屋子。
桂花树后就是乔融的书房。
每次他看书累了,总喜欢推开轩窗,看着碗粗的桂花树愣神。
有时兴致好,还会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桌旁,煮上一壶茶,把玩着手腕上的珠串,偷得浮生半日闲。
……
“主子,大少爷回来了!”
翠儿掀帘子入内,打断了温氏。
温氏直起腰身,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进了院子。
她敛了心神,急忙迎了出去。
乔融看见她,住了谈话,冲身后的心腹打了个手势,乔三躬身一揖,自觉退了出去。
乔融的面上换上和煦的神色,上前扶住了温氏。
“天色晚了,你出来作甚?”
“孩儿想早点看到爹爹嘛!”
温氏抚摸着腹部,眉眼低垂,徒留一项雪白的细颈映入他眼帘。
乔融淡淡一笑,牵着温氏的手进了屋子。
“今日在府里有没有觉得无聊?”
温氏摇了摇头,接过翠儿端来的茶盏呈给了乔融。
“不会啊,我今日还出去了一趟呢,见了苏博士,这都过去好几日,她手上的伤害还没好……”
“你见她作甚!”
乔融倏地站起身,打断了温氏,眸子凌冽如冰。
温氏何曾见过他这般暴怒,一时杵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翠儿惊呼出声,“少夫人,您的手……”
温氏下意识低首,才发现茶盏倾斜,尽数倒在自己手上。
几根手指烫得红肿,正隐隐作痛。
乔融喜欢喝滚烫的热茶,桂园侍奉的下人都知道。
乔融敛了恼意,顺手接过茶盏。
“怎么这么不小心,如今你身怀有孕,平易不能用药……”
“没事儿,我没有那么娇气,忍忍就好了!”
温氏反握住乔融的手,安慰道。
乔融拉了她坐在榻上,“晚膳吃了吗?”
温氏摇了摇头。
“我不饿,夫君呢?”
“我在值上已经吃过了!”
乔融看了眼滴漏,时间还早。
“去打盆热水来,我为夫人洗漱!”
话落,乔融褪下手串,挽起了衣袖。
翠儿心知肚明,看了眼温氏烫红了的双手,转身出了屋子。
她亲自端来水盆,放在温氏面前的地上,自觉退了下去,守在屋外。
夜风拂过,掀起纱帘。
只见尊贵如玉的乔融蹲在地上,褪下了温氏的鞋袜。
他捧着她的玉足,好似捧着世间美玉,满眼柔情。
“玉儿的一双玉足,是为夫见过最好看的,洁白如玉,宛如白莲!”
温氏有片刻的愣怔——
最好看的?
他还看过谁的?
“玉儿,你放心,少夫人的位子永远都是你的!”
几句话下来,温氏内心化成一滩水,心里的疑惑也被涤荡了个干干净净。
“玉儿,你知道吗,你的玉足,是送给为夫最好的礼物!”
温氏有刹那不解——
玉足?
不是她这个人吗?
对上乔融温柔的眸子,她心里纵然有疑惑,不到一刻,也消弭不再。
她一定是想多了!
这些天一直浅眠,没有休息好,才会胡思乱想。
她当即决定,今夜早些入睡!
……
半夜,一声“桂儿”惊醒了她。
她悄然转身,看着身侧如玉的夫君,心里的某处塌了个洞,无边的黑暗悉数涌了进来。
她知道,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她盯着他腕上的珠串,看了很久,当即做了决定。
她第一次主动抱住他腰身。
缠住他,极尽温柔。
直至院外的梆子声响了三下,她才放开他。
次日,翠儿第二次来催,温氏才睁开眸子,唤醒了乔融。
乔融看了眼滴漏,面色很不好看。
匆匆梳洗一番,早膳都没有顾上吃,就穿着朝服走了。
温氏看着枕侧的珠串,心里的主意越来越坚定。
一大早,她就借着回娘家出了府。
马车停在清风观后门,她遣翠儿进了观门。
温氏坐在马车里,死死拽着手里的锦帕。
好似过了几十年那么久,观门吱咛一声,翠儿走了出来。
她爬上马车,颤抖着掏出怀里的盒子扔在了小几上。
“主……主子,这个东西不祥,主子以后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温氏面有不解。
“怎么会呢,这是爷一直戴的手串,你是知道的啊!”
“是,正是因为……因为如此,奴婢劝主子还是不要再接触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