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濯木着脸起身，跟着沈辞恩走出了病房。

沈辞恩带着他走到离病房有段距离的位置，确信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两人的谈话后才停了脚步，叹了口气转回身，无奈地看向他。

“五爷那边的事我已经帮你解决了，你母亲以后的医疗费我也会帮你支付，以后不要再回会所了，明白了吗？”

她跟医院打听过了，知道姜濯妈妈的医疗费完全是个无底洞，但哪怕是无底洞，这点钱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足以被放在眼里，沈辞恩不介意帮他解决。

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谁又会去第一会所那种地方赚钱呢？

沈辞恩今天的话，无异于给本已做好最坏打算的姜濯又带来了一线生的希望，他复杂地看着沈辞恩。

“你怎么会在医院？”

沈辞恩有心脏病的事一直被她隐藏的很好，外界鲜少有人知道，她当然不可能对他说实话。

听姜濯这么问，她懒懒地掀开眼皮子打量他一眼。

这少年此时已经换了身衣服，变成了黑色的带帽卫衣，下身依旧是洗的有些发白的牛仔裤，包裹住两条精瘦笔直的长腿。

一眼能看透的穷，搭配着这人顶好的相貌，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辞恩本来对这个人已经没了兴趣，可今天在发现他圈钱的原因后，又开始对这个少年多了一点近乎于怜悯的好感。

这种好感跟女性对男性的那种心动和爱慕无关，更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邸在俯视对自己顶礼膜拜的众生时心中生出的由内而外的优越感和怜爱。

沈辞恩掐头去尾，省略了所有前因后果，轻笑着勾唇看着对面的少年给了他一个敷衍至极的答案。

“你就当是我对你好奇，一路跟着你查到这里的吧。”

人与人的脑回路不同，有时候，只是一个人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就已经足以在另一人的心中掀起翻天覆地的轩然大波。

沈辞恩看到自己对面那个冷着脸的少年脸上带着说不清的情绪直勾勾瞅了她一阵，忽然眼波一动，唇角略微掀了一下。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一个和初遇那天那个别别扭扭带着刻意讨好意味的笑容完全不同的笑。

两人旁边就是医院的窗，此时半开着，时不时会送来一阵闷热的风，午后的浅金色阳光浪漫而又美好，打在少年眼下的泪痣上，渲染出一片沈辞恩久违了的，少年人青春的味道。

沈辞恩其实没看错姜濯，他虽然身处逆境，但身体里藏着的，仍旧是不肯向命运轻易弯腰低头的傲骨。

早上他带着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念头去找沈辞恩做交易，沈辞恩没理会他。

此时他已经万念俱灰，沈辞恩却又女神一般从天而降，在囫囵中拉了他一把。

姜濯怎么可能体会不到她的意思，既然体会到了，他身体里的那颗心脏，跳动的就更为澎湃。

“这笔钱，还有之前的那一百万，都算是我问你借的，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他凭借着自己大胆的猜测，对沈辞恩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果然不出他所料，听到他这句话后，对面的沈辞恩偏过头笑了，那是一个和以往他见过的每一次都不同的笑容。

恰有微风在此时吹过她栗子色泽的长直发，柔软的发丝扑在沈辞恩香雪一样柔白的面上，她微眯着眼，清浅的笑容配着她妍媚的眉眼，把一笑倾城这四个字诠释到了极致。

“连本带利？就你？小美人，梦想是要有的，我看好你，接着努力吧，说不定哪天就真的实现了呢。”

姜濯注视着她前所未有生动的面容，以及那双潋滟到让他看一眼心尖儿就颤一下的美目，扬眉一笑，充满了自信。

“你放心，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那时的沈辞恩，又怎么会想到，五年后，她跟姜濯两人的身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当真如自己当日所言，连本带利地把欠她的钱都还给了她，连带着，两人的关系也发生了绝对的质变。

掌控着两人之间主动权的人变成了姜濯，而沈辞恩，迫于他在港城的势力和威压，不得不变成了委身依附于他的情人。

……

时隔多年，再次接到宋医生的电话时，沈辞恩的眼中出现了一抹恍惚。

光是听着对方的声音，沈辞恩都能感受到他的欣喜若狂：“大小姐，是我！你的主治医生，你还记得我吗？我又帮你寻找到了合适的心脏源，对方刚死没多久，心脏如今被我扣在手里，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进行手术。”

放在以前，接到一通像这样的电话，沈辞恩一定会跟对方一样激动，甚至有可能比他表现得还要欣喜和兴奋。

但眼下，她听着对面的声音，漂亮得像玻璃球一样的眼珠，也只是木然地动了动。

麻木地看了眼对面洗手间镜子上面容依旧美艳迷人，神情却消极颓废了不少的自己，她张口，低头吐出一口漱口水。

“宋医生，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以后还是不要为我费心了，沈家已经倒台了，换心脏的手术费用对如今的我而言，是一笔难以企及的巨款，我支付不起。”

讲话时，她的牙齿在一张一合间，仍带着令人难堪的酸痛。

虽然已经用了快半瓶漱口水，但可能是心理暗示，沈辞恩总觉得口腔中仍旧残存着那股让她窒息的味道，挥之不去，对面明晃晃的镜子里，她的脸色纸一样的苍白。

不久前，在洗手间外间的客厅里，即将出国并不得不在国外逗留一礼拜的姜濯，散漫的岔开腿坐在欧式的豪华大沙发上，把修长的手指插进她烟粉色的长发里，眯着眼发出性感的低吟，懒洋洋警告她。

“轻点，小心你的牙。”

沈辞恩打开水龙头，把冰凉的冷水直接扑在自己脸上，以达到使自己清醒，别再陷入难堪的回忆中的目的。

对面宋医生仍旧没放弃拯救她的意图，听出她自己想要放弃的意思后，紧张道：“沈小姐，你千万别这样想，这颗心脏来之不易，既然能被我得到，就说明它和你有缘，只要你想，我完全可以帮你出这笔手术费……”

“我说不用就是不用了，多谢你的关心，以后不要再打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