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凯忍了这份不知真假的嘲笑。

这也算是小徒弟第一次，对自己笑了。

虽然明显是千夜不在正常状态的情况下。

千夜的气息已经被雷劫锁定，姜凯也不好提着她再将她带回破军府的渡劫阵法内。

何况她现在这种状态……

也唯有渡劫才能救她一命了。

姜凯扔给她一件替死傀儡和一件防御灵器，又让千夜将之前给她的披风披上。

以千夜为中心的方圆千里内，都已被他清了场。

他在一旁坐下，亲自为千夜护法。

“轰隆隆——”

与雷声一同降临的，是一道细长的暗红色闪电。

姜凯对头顶上方暗红色的劫云颜色很淡定。

他当年渡劫也是这个颜色的劫云。

第一道雷劫对千夜而言没有丝毫难度。

姜凯担心的是第三十道之后的雷劫。

虽然魔修肉身普遍强于仙修许多倍。

但他们犯下的杀孽也多，雷劫的威力自然也比仙修们强上许多。

修仙已是逆天而行。

修魔更是逆天中的逆天。

如果按照他之前的设想。

让千夜在筑基期重修个几次，他再教她一门有关炼体的神通。

魔丹劫的雷劫便根本无须担心了。

这毕竟只是魔丹劫，就算再强，上限也在那。

只能有魔丹的水准。

最多最多，也就第八十一道，可能达到魔婴的层次。

可只有极品魔丹，才能有八十一道雷劫。

姜凯眼前雷光不断交织。

红色闪电的色泽却越来越暗。

本来只是暗红如人类的静脉血液那般，现在却暗得发紫。

一声雷响，降下的却是数道霹雳。

姜凯心中稍愕。

这才第十道雷劫吧？

就有魔丹后期的水准了？

而且，还是一次性好几道。

千夜的面色从渡劫开始就一直没有变过。

她体内暴乱的魔气终于找到发泄口了。

这雷劫每降下一道在她的身上。

虽然稍有些疼痛，因为暗红色的霹雳并不只是攻击在肉|身上，还会攻击魂念，乃至刺激体内即将成型的魔丹。

但却更加激起她心中的不屈念头，那莫名的无敌信念也跟着更强上一分。

而她一旦有了这种信念。

体内的魔气就会重新开始生生不息。

千夜明白了过来。

渡劫完毕后，她得克制这种信念。

才能阻止体内周天以完全不符合她境界的水准运转，疯狂吸收与承纳外界的魔气。

因为担心宿星渡劫失败，而转过来看千夜渡劫的观众们，再一次转了回去。

“啊啊啊好担心，夜神才逆伐了一只五阶妖兽，状态都没调整过来，怎么就直接开始渡劫了！”

“这雷电虽然没有星神渡劫时那么大，但看着也很恐怖啊。”

“关键是宿星渡劫时有那么多长老守着，还是在自家的渡劫阵法内，而且宿星还吃了好多丹药……他们俩的状态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啊！”

“哎呦，老夫不敢看了，星神渡完劫没有，我去看星神了。”

“星神好像还在渡心魔劫，还没有出来……”

选手的心魔劫，观众们也是看不见的。

他们只能看到选手闭目坐在原地，若非偶尔会变动一下的面色，或许会以为他们只是睡着了。

**

七杀鬼宗。

阿琳娜微微喘着气，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变得更深邃了几分，目光也冷静平和了许多。

她好似放下了什么，又仿佛一瞬间成长了。

百鬼王有些失望：“可惜，差一点点，就能成就极品魔丹了。”

阿琳娜突然说道：“师父，你不是说，我们鬼宗，更在意的是灵魂的力量吗？”

百鬼王似是想到了什么，失望的语气忽然转为惊喜：“哦，你有什么别的收获？”

阿琳娜自信一笑：“师父，我的灵魂变强了很多，也更纯净了。”

她现在的灵魂境界，已经高出了肉|身一个大境界！

百鬼王分出一丝神念，附在阿琳娜身上。

“哈哈哈，不错，徒儿，”百鬼王满意地收回神念，“你的灵魂已经有了魔婴期的境界，只要魔气跟上，突破魔婴已是板上钉钉了。”

阿琳娜也放松了许多。

终于突破魔丹了，虽然遗憾没能成为第一个突破的，但她相信自己的进度绝对不算慢。

大夏不也没成为第一个，不是吗？

她跟随百鬼王离开了此地后，抬眸望了眼星空上的金色倒计时。

[21:29:55]

她现在遥望倒计时时，心神已不会再像之前那样紧绷。

她的心态很平和。

她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待到星空再次轮转，金榜现世。

也就能揭晓她这段时间的付出到底是否值得了。

**

“阿琳娜也成功渡完劫了，怎么宿星还没出来啊……”

“宗主刚才说，心魔劫要是出不来，又还能挣扎一下，兴许渡个十天半个月的，都不一定能出得来。”

“这、这不会金榜都发完了，他们还没有渡劫完吧？！”

“放平心态兄弟们，天府宗的长老们都说了，第一轮金榜应该和选手们没关系。”

“哎，国运直播怎么不能将选手们的心魔劫也展示出来，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让我们看个明白啊！”

天府宗的众长老们也等得很心焦。

药老在宿星顺利渡完雷劫后，终于意识到了还有小辈在旁边看着。

他淡定自若地放开抱着宗主的手臂，责怪地瞪了眼灵儿。

“你怎么把你弟子也带上来了？”

观看这般浩大恐怖的雷劫，不是乱你弟子道心吗！

灵儿暗中朝他撇了撇嘴，嘀咕道：“我哪知道，小师侄的雷劫会如此古怪？”

一个金丹劫，竟然会有如此多道庞大的巨型闪电。

那小师侄下次渡劫……又会有多大的霹雳？

下次，她绝对不会允许商小云旁观了。

比起被这巨型闪电乱了道心，商小云更担心宿星现在的状况。

她一直都认为，宿星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即使是这雷劫，她也只是想当然地以为，那是因为渡劫的是宿星。

所以才会有如此奇景。

“什么是你的心魔呢？原来……你也有心魔吗？”她低声自语。

**

心魔劫中。

宿星服下一颗归婴丹，泯灭了元神，将自己的修为重新归零。

他要重修。

当其他人看到他的名字从TOP1上抹去后，纷纷叹惋与震惊。

“这也算得上是……大神陨落了吧？”

“这游戏是不是有些邪乎了，为什么大神这么执着于飞升？明明没有更高的境界了呀。”

“什么陨落啊，大神只是想重修，再过段时间，说不定又重新上来了。”

原本排名TOP2的少女得知宿星选择了重修，也直接吞了一颗归婴丹。

这在论坛上又是一阵讨论。

“玩个游戏都魔怔了，马上就要进入元宇宙时代了，TOP1和TOP2能挣多少钱啊？！居然就这么放弃了，无语。”

“TOP3躺上第一，爽死。”

“这会不会是一种人性测试？大神想看看自己菜如喽啰时，那个小千金，或者其他那些爱慕他的女子，还会爱慕他吗？”

之前一直缠着宿星的小千金在宿星居然选择重修后，很是不解，还有一点愤怒。

“喂，你别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啊。”她找到宿星，拦住他，娇声喊道。

“我是喜欢过你，可那也只是在游戏中，喜欢的是你游戏中的这个角色。”

“你现在把他毁了，”千金哽咽起来，“我们之间的誓言也就不作数了。”

宿星看都没看她一眼，面色淡然，换了个方向，直接走了。

千金的哭声更大了，施展技能再次闪现到宿星前方，幽怨地喊道。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玩游戏玩疯魔了吧！”

“你现在跟我保证再也不乱来了，我必定帮你重新登上TOP1！”

宿星终于看了她一眼。

他的眉眼还是那样隽秀，眸中的笑意也同往常一样，温暖如三月春时第一树开成流云的杏花。

千金哭声一停，眸色转喜，以为他想通了，愿意改变主意。

却见青年只是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不是要更改主意，而是要与她诀别。

“你觉得，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吗？”

“那些NPC们，和你我这样的人，真得有区别吗？”

“第一纪元快要结束了……”他的语调很轻，轻得小千金没听清这句呢喃。

话锋一转，他的语调又往上扬了扬。

“我既然选择了重修，自然不在意什么TOP1的排名。”

“相逢一场，照顾好自己，自此别过，你我两清。”

他留下一个储物袋给她，里面是自己现在用不上的所有金色装备。

而后，飘然离去。

千金怔怔地留在原地。

她的手中也握着一颗归婴丹。

她几次放入嘴边，可一看到自己现在的排名——

TOP2。

她便做不到了。

她做不到像之前的TOP2那样，斩断一切，从头开始。

这不过是一个游戏罢了。

她抹了把眼泪，捡起地上的储物袋。

可青年离去的背影却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心上。

有些人，可能怎么也忘不了。

她想，那她就等等看，等他重新回到TOP1。

宿星重修后，将列表中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删了。

现世发明了一种名为营养液的补充剂，只要有营养液，就能一直维系游戏舱中的身体机能。

宿星几乎是全身心的沉浸在游戏中了。

此次重修，宿星不再执着于探索各个秘境，打怪升级。

而是注重起了心境的提升。

他行过山水万城，听过花妖浅唱，看过云岫成诗。

还偶遇了一名一袭黑衣的刺客少女。

少女沉默寡言，无言无语地跟随了他一段时间。

他的心态越来越平和。

他想，现在就算这片大陆在自己眼前覆灭，他的心境估计也不会有太大波动了。

少女要走了。

她破天荒地对他说了几段长句。

“《仙道征途》的测试完成了，现在，不需要游戏舱了，只需要带上特质的眼镜，就能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他们说，仙侠不适合元宇宙，赛博朋克的科技风才适合。”

“这款游戏，马上就要关服了。”

宿星的反应依然很平静。

即使听到游戏要关服了。

他也只是在心中淡淡地道了一句。

原来……这就是第一纪元覆灭的原因啊。

“哦，那，再见。”宿星道。

少女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了他许久。

“……再见。”她道。

少女走了。

游戏中，又是几年过去。

《仙道征途》中的玩家越来越少。

少到一些NPC们有时候都会困惑地来问宿星。

“怎么最近，那些悍不畏死，自称玩家的小家伙们都不见了呀？”

宿星只是笑笑：“我就是啊。”

NPC也笑：“你不像哦，你像和我们一类的人。”

宿星垂眸一笑，被纤长眼睫遮盖的眸中，罕见地露出些许悲色。

《仙道征途》即将被作为，提供了许多宝贵数据的失败试验品，彻底关闭。

小千金再一次找到了他。

“喂，怎么这么久了，你还只有金丹的修为？你这样怎么回到TOP1啊！”

“……”

“《仙道征途》要关闭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还在玩这游戏了。”

“……嗯。”

“嗯？？你就这反应？喂，你家在哪，我送你个礼物。”

“……不用。”

“不用？我送你诶！不用你付出别的代价。”

“不用，小姐，我们不是一类人。”

“啊哈？你怎么了，你不会真的把这里当成真的世界了吧？”千金怒极。

青年又一次离她远去。

这一次，她没有追上他。

或许，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和他见面了。

游戏中的一年，在现实中，也不过就是一月左右。

《仙道征途》挣扎了三个月。

今日，就将彻底关闭。

所有仙武大陆的NPC们，仿佛都预感到了什么一般。

全都目露忧色，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好似在防着……天塌下来。

宿星坐在一颗老树下。

这棵树自他重修那一日起，由他种下。

现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木。

久违的牧笛声从天际传来。

这一次，不待那声音问他，他就已经先一步回答了。

“今天就是覆灭之日吧？我想再看一眼排行榜。”

他的修为重新回到了大乘期。

一张半透明的金色榜单在他眼前展开。

他看到了，他的名字，第二次，挂在了第一名的位置上。

而第二名……

他有些惊讶。

第二名叫夜。

点开她的个人主页，竟然还在线。

整个《仙道征途》，现在还在线的玩家，也就只有他们了吧？

他将排行榜关了，将视线重新聚焦在身旁的巨树上。

他好像领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奥义，

他留恋地看了一眼这片大陆。

抬眼所过之处，繁花盛开，草长莺飞。

之前这里有几位小童嬉戏，现在都化作了干瘪的纸片。

像是曾经化作道具，飞入玩家手中的卡牌。

宿星朝着纸片轻吹了口气。

纸片竟然重新化作了人，活了过来。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条直通云端的天梯。

他踏步上前。

他越往上走，整片大陆的生机便愈发焕发。

一时间。

草色连天，万物生长。

他的身影没入在了云端之中。

名为夜的少女远远地凝望着他的背影，眸中好似也流转起了，另一种玄妙的奥义。

**

青云宗主突然将左手的书卷拍向自己的右手手心。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宿星。

“这是……道意？”

药老也呆了：“生机勃勃，这是……生之道？”

灵儿懵了：“生之道？那不是号称最难领悟的大道之一吗？”

等等。

问题是。

不是合道期，才有可能领悟道意吗？

他渡的，明明是金丹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