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崎,唐人屋敷内。
有了荒木宗太郎的招待,赵震一行人得到了远比上次更好的招待。
鱼肉满盘,美酒甘醇,两名专为唐人服务的游女,一边用纸扇打着拍子,一边在酒桌中间舞蹈。
这次除了职业看船日本五人组,剩余的四十五名水手都上了岸,惹得老荒木不得不送他们了一个包场。
荒木宗太郎当然不是什么国际友人,只不过这次赵震带来了更紧俏的货物——白糖。
这种雪白的糖,以前都是掐在郑家的手中,不但货物稀有,而且每次到岸的价格都要重新商议。
在今年夏天的时候,郑家已经把白糖的价格抬高到了三两一两。
如今赵震带着品质只差一点的糖来交易,荒木宗太郎当然不肯放过,连同他带来的大黄和三七也都给了非常不错的价格。
若是再算上陈家提供的皮货,这一船的收入又在四万两上下,刨去成本基本是三分之二的利润。
不过当他从后堂走进自己的居酒屋时,老荒木感到了一丝后悔,他的厨房宛如受到了洗劫一般。
帮厨的小厮还在抱着米饭桶哭,没了,全没了,连桶底的最后一颗米粒,也被辽东水手们刮得干净,那往日可是属于他们的专有福利啊。
不过看着膀大腰圆的客人,饭馆的员工还能做什么呢,鞠躬,再鞠躬,三鞠躬,送上新的米饭。
“赵掌柜,我们东家有请,不知你此时方便吗?”
正当酒酣眼热之际,一个穿着粗布直裰的仆役拉开门探进了脑袋,非常恭敬地说道。
赵震眉头一皱,今天白日不是刚见过吗,怎么这么晚还来找自己?
商人饭后约相见,谈得买卖大都见不得光。
赵震吩咐吴大彪子继续带着水手们作乐,随即便跟着那仆役出来,没有到那间熟悉的茶室,反倒是直接将他领到后院,推开门,竟是有一顶轿笼在那里等待着他。
“荒木老,你这是作甚?”赵震谨慎地问道,对方图他性命的概率不高,别看这老头在他身上支付了数万两白银,不过看见他越发年轻的样子,赵震就能确定,他一定是在自己身上赚到了更多的钱。
荒木宗太郎深鞠一躬,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长崎夜色正美,鄙人想请赵掌柜共赏此景。”
这话倒是让赵震后背一凉,网络上不是说日本人说一句今天的月色真美,就算是深情告白。
这共赏夜景,又算是哪门子暗语,赵震看着面前这位超过六十岁的老头,不禁后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看在这个金主几乎保养了自己小岛的份上,赵震咬了咬牙,还是登上了轿笼。
日本的轿笼,不似大明的轿子,竹篓搭成的割断,可以清晰看见外面的景色。轿笼走过的路可以说七拐八折,不知东西。
路上偶尔会碰见被称为“放火”和“缉盗”的日本衙役,与在大明一样,跟在身边的仆役也会给他们送上些过路费,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啊。
不过也有危险的,比如说喝醉的武士,这群穷得就剩把刀,生来只会砍人这门手艺,幕府又不让他们打工。
如今这群闲极无聊,坐吃山空的失业武士,才是长崎最大的不安定因素,不过还好缉盗们也都是武士出身,面对这群醉鬼更占优势,才没有让他们酿成大的灾祸。
转了一大圈,赵震失望的发现,他们最后的终点还是码头,不过不再是长崎奉行设立的屋敷码头,而是长崎西南一个深水湾区。
赵震警惕地握了握腰间的匕首,小心地记着来时的路,不断用眼睛寻找标志性建筑。
他在后世与日本商人打交道时,发现他们最可怕的地方,一是敢赌,二是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发什么疯。
在一艘怪异的中式船体软帆船前,轿笼终于停下了,上船的木板早已搭好,一个看起来比荒木年纪更大的武士正在栈桥上反复踱步。
透过微弱的火光,能看到船帆上印着一个古怪的图案,三个叶片形成的树上,又多长出了两棵树。
“荒木老,观看夜间的海浪,那是文人和女人的爱好。对于一个海商来说,这可称不上什么美景。”赵震笑着抱怨道。
他是不信荒木宗太郎会带他来看海,他请自己来的目的多半在这条船上。
“作为一个享受着大海带来利益的人,我们要永远保持着对海和船的热海。如果你哪一天开始心生烦厌,那便要和我一样做个只能在尺寸间腾挪的老汉了。”荒木宗太郎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随后指着那艘船说:“我要带你看的美景,就在那船里,那里绝对有男人最喜欢的景色。”
男人最喜欢的景色?看着笑得有些猥琐的老头,赵震不禁开始浮想联翩。
慢慢地走到那小船边,赵震才看清,栈桥旁竟然还跪着六名全身裹着黑布的男人,他们身型矮小,腰上俱挂一柄断刃,而不是常见的武士刀。
最令赵震惊奇的是,他们居然一动不动,甚至在这寂静的夜晚,却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那个老年武士看来和荒木宗太郎十分熟稔,上去就拉住了对方的手臂,两人耳语几句后,武士的眼睛就在赵震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我给你带过来可是位贵客,希望你的东西足够漂亮,不要让客人感到虚度此行。”荒木宗太郎轻轻拨开了对方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向他介绍起赵震来。
等待的武士正是志贺元田,他憨憨一笑道:“一定不会的,我从来人身上闻到了男人的气息,他一定会对他要看的爱不释手的。”
听够了他们打的哑谜,赵震跟随着两个白发苍苍,却都健步如飞的老者走上了甲板,身后的那六名黑衣人也一并跟上,他们走路的时候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甲板火把被逐渐点起,志贺元田走到一个木桶前,两把就将盖在上面的柴草扔出,从中拿出一个圆柱形的油布包。
包裹很重,重到老人必须双手紧握,绳子都是另一个人帮忙解开的,油布褪去。露出了一只又粗又长的火铳。
“西班牙穆什科特火绳枪?”赵震看着这个口径超过20mm的东西,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火绳枪能达到这个长度。
“什么穆什科特?”志贺元田纳闷地皱起眉头,拍了拍那黑色的铁管道:“年轻人,让你长长见识,这叫抱式大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