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板屋船上剩余的五只铳筒全部鸣响,巨大的铁箭将它们遇到的木板尽数击碎。
海面上下翻飞的船桨将两条船的距离拉到了二十步之内,辽客号水手们已经可以清晰听到李南臣的怒吼。
“靠上去,从侧面靠上去,用挠钩给给我勾住贼船!”
七八只挠钩应声飞出,牢牢挂住了辽客号的船舷,后面瞬间集合了一列朝鲜水兵,他们发狂地喊着号子。
“黑莓尼(用力拉),黑莓尼!”
“就是这样!”两船之间的距离变得越来越近。李南臣的嘴角终于露出了笑容。
刚才明贼们的四轮炮射,直接将自己的方阵打散,受伤、阵亡的士兵更是达到了五十人。
不过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只要靠上来船,自己的士兵一拥而上,就是对方有天大的本事也弥补不了人数上的差距。
“所有人!”他将腰刀竖起,猛地向辽海号一指:“列队登船。”
辽客号内,三十五名水手外加八名炮手紧紧靠着船舷,朝鲜人的炮弱,但弓箭却射得毒。
随着两船距离变近,海风对于他们准头的影响越来越小,琉球水手尚五根只是放松了下身体,就被艉楼上朝鲜士兵射中了脚踝。
赵震身旁一米处,也盯着一只正在摇晃的羽箭。
从观瞄口看见刚被打散的朝鲜水兵又重新列成了五排方阵,他知道自己最好的机会来了!
“吴大彪子,看你的了!”赵震和周鼎突然把他们的木牌放平,撑起了一个小型“屋顶”。
眼见不时飞过身边的羽箭,吴大彪子反倒兴奋得发抖,他终于有机会使用自己的新玩具了。
顾不得火焰烧手,他使劲把棒火矢往大筒里面塞了塞,接着木牌平方的那一刻,猛地站起身来。
伴着一声巨大的轰鸣,弥漫的白烟就将船舷边的三人淹没,随即一只如火流星从烟雾中直窜而出。
抱式大筒的后坐力异常巨大,饶是吴大彪子那专硕身躯,也被震得摇了又摇。
他不敢退,生怕被飞出的流矢射中,只是咬牙忍受着冲击带来的痛楚,而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流星射向的方位。
目标是早瞄准,正是那艉楼上的布幔,也不知这朝鲜人为何不怕火攻,居然搭了七彩凉棚。
艉楼上的朝鲜弓手都是目力极佳者,自然很快地发现了来袭的火箭。在他们的认知中,铳箭绝对是最恐怖的武器,只是那么一刹那,撤退有素的朝鲜弓手就从箭台上消失了。
毕竟是第一次使用,吴大彪子的筒口明显放得低了,眼见着棒火矢就要从凉棚下面穿过。
可是下一秒灵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那巨大的木火箭居然一头撞上了撑起凉棚的木柱,随着布幔扑倒,硬是将几个跑得慢的朝鲜弓兵罩在了里面。
“中了!中了!”吴大彪子快要乐疯了。
但是赵震并没有看到这个场景,就当吴大彪子将火箭射出,面前压制的弓箭突然一松,赵震马上就冲着身边的炮手喊道:“快,换子铳,放炮!”
炮手们咬着牙将换装了霰弹的子铳塞入炮口,然后看也不看地点燃了火绳,这一切都是在坐着的时候完成的。
幸亏弗朗机炮是后装炮,如果侧舷同样装得是前装红夷炮的话,赵震很怀疑这群炮手是否勇气填装炮弹。
这就是中式帆船开始落后的征兆,由于没有下甲板,所以缺少能为炮手提供保护的炮窗,以至每次炮手装填发射都是完全在赌命。
三门火炮几乎是同时鸣响,震得整支船倒好像向后横移了一下。
就在发炮前的那刻,后排朝鲜士兵已经拉好了弓,就等着船碰之前的再来一轮抛射。
而前排士兵的大盾已经顶在了船舷上,时刻准备着一跃而起,斩敌夺船。
不过对面的三门大炮却毫无预兆地突然奏响,数百枚铅子、铁珠形成一串金属风暴,穿过木制的盾牌,透过水兵的肉体,带着温热的血液,猛地从甲板上刮过。
“噗通,噗通。”前排拿着盾牌的朝鲜士兵或是如下饺子一般落入水中,或是向后躺倒在了甲板上。
这并不是结束,在赵震的命令下,木村井五郎发出一声癫狂地嚎叫:“铁炮旗本众,射击!”
辽客号的船舷上突然探出二十几只粗黑火铳,爆豆一般的响声后,立时喷出一排火光。
十五步距离内的齐射,几乎将站在二排的朝鲜士兵一扫而空,成股的鲜血从他们身体渗出,沿着木板向后三排的朝鲜士兵流淌。
李南臣握刀的手有些颤抖,这一瞬间情势的转变让他有些发呆,还是身旁郑清廉的吼声将他唤醒。
“快给我往前冲,准备接船!”
桨船的巨大惯性拖着板屋船朝向辽客号狠狠撞去,最迟再有二十息的功夫,两船之间就要相接。
李南臣的肠子都悔青了,自己本是赚银钱的,结果船还没上,就丢了近半手下。
自己真这么英明,怎么就会听这个二愣子的话呢,这时候还准备接船,是嫌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一巴掌打在郑清廉的头上,李南臣大声呼喝:“接个屁船,快带人用撑杆顶开贼船,我去命桨手向后倒桨,本官要与贼游斗!”
“快用撑杆,顶开贼船!”李南臣是武班子弟,郑清廉当然不肯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带头抄起撑杆,跑向船舷。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腹诽,自己这上官是吓破胆了,带领桨手?不就是不敢在船上呆了吗,还游斗?这明明是准备逃跑了!
不过他真的看错了自己的上官,李南臣就站在船舱口前,一步都没走下甲板。
那幽暗的舱下楼梯上,不知何时冒出了无数双白眼,都齐刷刷地瞅着自己。
“兄弟们,随俺杀贼啊!”秦耀祖脚下猛地一瞪,当先杀出了舱口。
没有铠甲,没有盾牌,头发胡子上还滴着水的东江残兵,朝着剩下的三排朝鲜士兵疾冲而来。
先登滚扫,后继跳劈,单凭着一把豁口腰刀,秦耀祖就带着三十几个兄弟冲垮了水兵阵线。
“天呢,那群落难的水手怎么都突然变成了武士。”木村井五郎站在辽客号上,喃喃念道。
刚才他还想带着自己的五个兄弟跳上船只,把刀斩将,好好向自己的东家展示一下他的武勇。
直到他看见那群衣衫褴褛的家伙,居然轻而易举地破开朝鲜人的方阵,他彻底放弃了这个打算。
赵震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笑道:“对于这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武士这个词可不够形容的,我更愿意称他们为东江老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