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何老怪的计划，要先把那个三个守陵人弄晕，然后打通一条通往九华山地藏菩道场的通道，把下面埋着的那些当兵的接引过去。

何老怪说地藏菩萨发过宏愿：“渡尽众生，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只要把那些当兵的接引到九华山地藏菩萨道场，地藏菩萨就能渡化它们。

我说你不是个道士吗，怎么又扯到菩萨身上了？

何老怪说像他那种人，必须要佛道双修才行。

我又问他：“你是哪种人？”何老怪说你很快就知道了。

放下担子，何老怪咬破手指在那些纸人纸马的头上挨个点了一下。最后，竟然也在我头上点了一下！

我吓得脖子一缩，急忙问道：“你点我干啥？”

何老怪解释道：“这些纸人纸马是接引亡魂时的守卫，负责守在通道两边，防止那些孤魂野鬼趁乱逃走。”

“至于你——”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似乎在暗示我做好心理准备。他接着说道：“你是这些纸人纸马的大统领、大将军！一会儿接引仪式开始后，你负责指挥它们，看见哪个亡魂想跑，就派人马过去拦一下。”

“基本上和放羊差不多！你是牧羊人，纸人纸马是牧羊犬，亡魂是羊，看见羊跑就放狗过去，明白了吗？”

何老怪打了个比方。

我心想这不难啊，农村出来的孩子谁小时候没放过羊呢？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没有牧羊犬，跑了羊都要自己追，有时候好几只羊一起跑，抓回来后人喘的比狗都厉害。

“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一会儿能看见亡魂？”

我正想着放羊的事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黑光，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何老怪似乎不大确定，情不自禁的皱了下眉，但还是被我看见了。

“应该看不见吧。但能够感觉到。”

“嗯？应该？”

何老怪想了想，又打了个比方：“就像你正常走着，忽然有人从你旁边跑过去，带起一阵风，你能感觉到有风。但是看不见人。”

……

当时何老怪说完后，我心里犹豫了一下，产生了两个念头。其一，坚决拒绝，这事儿没得商量！我又不像他一样身上刻满了符文，万一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附在身上咋办？再者说来，沾了那些东西折损阳寿咋办？

其二，我心想这回“采风”算是真采着了！一会儿要是真能看见点什么或者感觉到点儿什么，以我的笔力、文采，再添油加醋的描绘一番，加点儿故事情节进去，这不就是新版聊斋吗？那些狗日出版社见了还不得抢破头？争着抢着出版老子的小说？等小说大卖后赚了钱，灯泡厂里那些个小浪蹄子还不随便霍霍？

我越想越激动，越想越亢奋，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打鸡血”的感觉。

在那些小浪蹄子的勾引下，我决定铤而走险，跟何老怪合作一把。

为了安全起见，在答应何老怪之前我问了他三个问题。

问题一：为什么选我？

何老怪回答说：“成为引路人要符合三点要求：八字够硬、完璧之身、自愿献身。其中第三点‘自愿献身’，是说被选中的那个人要心甘情愿的成为引路人，因为到时候引路人的意识里会出现两个声音，引路人必须服从另外一个声音，相当于把自己的身体交出去。”

八字的事儿前面说了，我跟关二爷一样，都是一串“戊”，这个没什么好说的。

但这“完璧之身”和“自愿献身”我就搞不懂了，我又没脱裤子给你看，你咋就知道我没献身给五姑娘呢？你哪里看出我自愿了？

“第一点没问题，但是第二点和第三点——”

何老怪笑道：“第二点也没问题，就冲你在六楼尿尿能把我呲醒，就足以说明你那俩蛋子还没被人碰过。至于这第三点，由不得你不自愿。你手上中了毒——”

何老怪点了一下，没把话说完。

我终于明白过来！

这狗日的昨天骗我来这儿是为了让我中毒，中毒后就不得不听他的，否则就得失去一只手。

连环计！计中计！

行，算你狠！

我憋了一肚子闷气，想了想又问了第二个问题：做过引路人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比如会在三更半夜看见或者听见什么？

何老怪拍着胸脯说保证不会，要是留下后遗症的话他给我养老送终。

我气的想掐死他！

我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些亡魂记仇吗？

何老怪想了想，底气十足的说道：“有菩萨在后面给你撑腰，你怕个锤子！”

……

当时问完那三个问题以后，我基本上达到了懵逼的巅峰状态！后来我想了一句话来形容当时的感觉，叫做“在懵逼中达到了颅内高潮”。

接下来，在那股高潮的强烈刺激下，我干了一件极其疯狂的事情！

“来吧，今晚我把身子给你！”

我面如死灰的说道。

何老怪沿着那块工地走了几步，也许是五六步也许是七八步，我记不清了。

“搬一个纸人过来。”

何老怪说道。

我连忙选了一个搬过去。

何老怪又走了五六七八步，停下来喊道：“把那头驴牵过来。”

“哪个？”

我见有两个长得差不多的牲口，分不清哪个是马哪个是驴，就问了一句。

“脸上写着呢！”

我凑到跟前看了看，在一张马脸上看见了一个“驴”字，心想原来连你也分不清啊！

在何老怪接二连三的指挥下，我“调兵遣将”，很快将各路人马分派到位。

何老怪将手里的扁担交给我，竟然出人意料的对我鞠了个躬，毕恭毕敬的说道：“张将军，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我心想“张将军？我什么时候改性张了？”

何老怪直起身子甩了甩袖子：“不是喊你，是道家的一位祖师爷——张天师！一会儿他上你身。”

“他上我——我会有感觉吗？”

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但没敢问出来。心里念叨着“祖师爷你一会儿轻点儿，这事我可是头一回做啊！”

一切准备就绪，何老怪在地上走了个“之”字，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天罡七星步”，练到一定程度后能把天上的能量转移到地上，在短时间内提高被施法之人的体质，也就是我。

何老怪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边走边念咒语。他当时一连念了好几遍，但我只记住了前面几句：

一炁混沌灌我形

禹步相推登阳明

天回地转履六甲

蹑纲履斗齐九灵

亚指伏妖众邪惊

……

后面还有两句，但那些咒语实在是太拗口，我拼上上学时背《木兰辞》的劲儿也没有记全，只记住了上面几句。

后来我专门问过何老怪，何老怪说那些咒语不能随便念，会惊动到祖师爷。万一把祖师爷请下来了又不知道该如何送走，那就麻烦大了。

何老怪念完咒语后从脖子后面摸出张事先准备好的符箓，吐了口吐沫“啪”的一声拍在了我脑门上。

我心想这也太恶心了！

但一张嘴，发现舌头不听使唤了！我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脚也动不了了，只有眼睛能转。

何老怪转头和我对视了一眼，眸子里的神色有些沉重，像是在说：“兄弟，挺住！祖师爷来了！”

他双手快速交叠，一口气结了好几个手印，最后双手一挥，像是把什么东西弄到了我身上。

我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像是被人拉了电闸。再合上时，我已经不是我了！

我看见自己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确切的说是“飘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当时我特意低头看了看，身子底下确实是空的。

那些白茫茫的雾气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缓缓上升，在天上凝结在一起，越聚越多，越聚越厚，颜色也越来越深，从起初的乳白色变成青色，又变成黑色。

有紫电青霜一闪而过，发出“嗖”的一声。

有虎啸龙吟若隐若现，犹如隆隆雷声。

有青山远黛横亘天边，上面仿佛站了无数天兵天将。

……

几分钟后，苍穹顶上忽然被撕出一道口子，有个空外霜钟一样的声音响了起来——

三山五岳一斗气

四象六合半丈光

拘灵青骢马

歃血白沙地

借道伽蓝山

渡引失路人

……

那几句咒语气象恢弘，听得我如痴如醉。咒语过后，半空中忽然跃起一匹熊熊燃烧着的高头大马，但脸上却写着一个“驴”字。接着，又有其他东西接二连三窜到空中，有骑在马上的将军，有坐在战车上全副披挂的勇士，有持长枪、顶盾牌排的整整齐齐的士兵方队，有错落有致一字排开挽弓如满月的弓箭手……

千军万马列队空中，全部燃烧着熊熊大火，犹如点燃了整片天空！

那是当天夜里我看见的最后一幅场景，再往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醒来时，我感觉身子底下黏黏糊糊的，湿了好大一片。我以为自己吓尿了，就悄悄的摸了一下闻了闻。

还好，不怎么骚气，应该是出了身汗。

何老怪躺在地上扭头看了我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完了，全完了！”

我心里一惊，急忙问道：“什么完了？”

何老怪转过身来一脸销魂的盯着我，叹了口气，说道：“全部接引完了！祖师爷说你表现的不错，下次来时还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