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让秋鸣跟着自己习武,其实也并非全都由剑玄亲自来教。
更多时候都是由外部弟子过来接手,一人负责传授一种他们所擅长的功法,等时间到了晚上,剑玄才会现身为他解答疑惑,顺带着与他进行一个时辰左右的实战对练,若是他没达到剑玄心中的期望,下手只会一日比一日狠,这让每天傍晚过来给他擦药的何惜娘极为心疼,嘴里对剑玄的咒骂也是一日比一日难听。
剑宗外部,供掌门休憩的地方距离后山最近,每次有人进去传授功法,回来时都会到这里逗留一会儿。
毕竟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原本的身份地位也都差不多,若是真要照搬外面那些门派的规矩来行事,谁都觉得别扭难受,所以离妃琴不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有时甚至还会拉着姐妹同住,夜里也好说些悄悄话解闷儿。
这一日,来到她这的人变得多了些,外门说得上话的弟子几乎都来了。
“小师叔如今玉台已叠三层,内功修为进展喜人,其他也不能被落下,”离妃琴扫了一眼屋中坐着的姐妹,把今天想要商讨的事情定下,“我这几日听说他轻功身法练得勤,剑法造诣却时常令师公他老人家不满?”
她的话音才落,下面就传来噗嗤一声轻笑,紧接着所有人的嘴角都挂起了笑意。
洛雨凝手中翻看着从掌门那里讨来的神怪书籍,嬉笑道:“还不是师公天天晚上都要和小师叔过招,下手还那么狠,让我去选,我也会先把轻功练好,这样总不至于每天晚上都趴在床上起不来。”
她在姐妹几人之中,好奇心最是重,宗门里新来的这个小师叔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中,荡起无数涟漪,让原本无聊的日子充满了趣事,欢快之余,不免每天都会去打听小师叔那边又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久而久之,她对于秋鸣现下的状况便了解得比别人多出不少。
“小师叔习武资质算不上惊天绝地,但也当得起一句极佳。”坐在离妃琴身侧的女子开口,她抬手撩起垂下的发丝,动作舒缓柔媚,配上闭月羞花般的容貌,看着让人赏心悦目,声音里透着的温婉,同样让人如沐春风,可在场所有人都知晓,身为大长老的夏侯玥,若是真动了怒气,哪怕是剑玄都要侧身避让。
抬起头,夏侯玥想了想又道:“只是他身上的书生气还是太浓,应是没见过血,剑法使出来像是那么回事,可其中少了生死相争的狠厉,自然也就得不到师公认可。”
“夏侯姐姐说的是,我听小师叔身边的侍女说,他是有进士功名在身的,只不过为了能履行曾经应下的婚约,被娘家人逼着弃文从武,放弃了锦绣前程。”坐在最外侧的少女稚气未脱,歪着脑袋笑嘻嘻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随后期盼地看向身旁的亲姐,像极了等待夸赞的孩子。
“柳如昕!”与之前那位少女不同,她的姐姐面容清冷,身材高挑,一双眸子里满是寒霜,就算她的相貌比之前几位有过之而无不及,寻常人见了也会不自觉地低下头避开,不敢与之对视,也唯有在亲近的师门姐妹几人身旁,她才会稍稍表露出几分内里的心思。
听到她训斥,柳如昕吐了吐舌头,活像一只狸奴般缩进姐姐怀里,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见自己的妹妹这样,柳慕冰原本抬手作势欲打,最后也只是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轻捏了几下她的脸蛋儿,扭头担忧地看向离妃琴。
众姐妹看到柳慕冰露出少见的姿态,均是心中疑惑,离妃琴更是不明所以地蹙起眉头,旋即她想起什么,脸上顿时感到一阵火热,面对其他人问询的眼神,吱吱呜呜地说不出话来。
瞧她这般羞赧的样子,姐妹几人大致也猜到了原因,全都低头抿起嘴叫不语,唯有紧挨着离妃琴另一侧坐着的少女忽地扭过身,郑重对着离妃琴劝道:“姐姐莫要担忧,小师叔那婚约也是儿时定下的,与我们一般无二,瞧瞧现在,宗主说退就全都给退掉了,就这还是我们天天在他眼前晃荡呢,更别说那小娘子与小师叔几年都见不上一面,以后未必不会后悔,就算她不后悔,我们这些姐妹都吃了一次亏了,还能吃上第二次?”
少女话音顿了顿,见姐妹们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也不以为意,续道:“此次为了不让宗主受罚,我们私自将婚约安到了小师叔身上,也算是对他仁至义尽,接下来我们应当多为以后着想,早些与小师叔培养起感情来,省得以后又被莫须有的东西横加干涉。”
“淑娥,你……”离妃琴想要说些什么,可当她双眼碰上居淑娥怨气横生的眸子,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她知道居淑娥最是心直口快,有什么就说什么,做事也是干脆果断。
那晚在后山,她们听闻宗主要退婚,几乎都是如遭雷劈,心中哪能没有怨气,全都恨不得将这个负心汉给杀了。
离妃琴对他用情最深,毕竟那时候其他人还都在襁褓中,记不得事情,她被救那时已经五岁,早就暗自决定非他不嫁,可到头来等了十五年,却等来这么个结果,当时若不是有洛雨凝撑着,她早就昏倒过去。
居淑娥与她们不同,那人才刚说不愿求娶,她立刻就开口答应,一点后悔的机会也不给留,转身就对师公称自己与宗主年岁相差过大,根本无意要嫁给他,也就无所谓替她们寻什么公道,让他安心求道也无不可,至于她们想要报恩,全都落在小师叔身上就是,况且她们与小师叔年纪相仿,肯定更加好相处。
也正是这一番话,才让剑玄缓缓熄掉了手刃宗主的想法。
她应该比自己还恨,还怨吧?
不然又怎会如此气恼?
居淑娥望着离妃琴脸上的表情变化,似是立刻就猜出了她的想法,嘿的一声发出冷笑,“姐姐你莫要多想,我那日说的都是实话,男人在我心里都一个样,嫁谁都是嫁,以前想着嫁给他能够还上以前的恩情,那便嫁给他就是了,可既然他不愿,我是不想上赶着往前凑的,再造之恩必须要还,否则此世枉为人子,母亲在下面也不会放过我,这些我自然都清楚,只不过又何必吊死在他身上,小师叔是他师弟,当可视作亲弟,嫁给他也是一样。”
见她犹豫着还想要为宗主辩解,居淑娥毫不客气地挥手打断,“姐姐,你为他付出那么多,到底都换得了什么,你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我这边暂且不提,穆怡呢?”
坐在一旁始终没有吭声的少女听到她们提及自己,不由得愣了愣神,紧张地摆手道:“姐姐们商量就是,小妹听姐姐们的安排。”
居淑娥伸手轻柔地搂住少女,怜爱地在她脸上蹭了蹭,“真是苦了我们家的小怡,为了那个负心汉,推掉了多少家上门提亲的青年俊才。”
听到她说起这些旧事,穆怡顿时红了小脸儿。
她生来胆小,碰到生疏之人会立刻躲到姐姐们身后,遇到变故更是慌乱不知所措,娇小的身子颤个不停,这些她原本以为的缺点,在男人看来却是具备着致命的诱惑,恨不能立刻将她搂在怀里疼惜,加上她的面容又是姐妹当中最好的,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那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因此,每次她随着姐姐们下山历练,又或者是去市集采买游玩,都会引来无数男子前来慕求,甚至就连临安城里自视甚高的权势家族都没能免俗,若非她身份过于特殊,恐怕宫中也会派遣人来说道一二,好在这些麻烦都被剑玄一人一剑给挡了回去。
只是如今在居淑娥瞧来,当初还不如早早替这个妹妹挑选一个如意郎君呢,再不济也不会随她们一起生受了这退婚的屈辱。
正当所有人都怜爱地看着穆怡时,柳如昕忽然晃荡着脑袋问道:“小师叔知道这些事儿么?”
屋内顿时好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