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妮娜满脸的惊讶，柯西诺神情认真，点头道：“是的。”

那双清澈而明亮的黑色眼睛，缓缓地从面前姑娘穿着的一条十分淡雅的长裙掠过。

“那、那么……，”妮娜眨着漂亮的眸子，顿时就回忆起他们上次见面，简短交流，心里暗暗懊恼自己太过迟钝，“我记得，那天，你问我，是否愿意加入报社工作，其实是在邀请我与你们一起工作，对吗？”

柯西诺眉眼笑得微微一弯。

“可是我答应了船长先生，如果现在辞掉家庭教师的工作，恐怕不好……”

“不碍事，”柯西诺赶忙摆手，“你就继续在山顶豪宅当家庭教师吧！报社这边已经在招募员工了，对了，威廉少爷家的孩子听你管教吗？”

“他们都挺可爱！也很聪明……”

妮娜也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柯西诺已经忘记他们见面一起去布鲁克林的约定。

看了看周围的喧闹景象，微笑道：“那你到码头来，打算买东西？”

柯西诺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点头道：“听说今天有华夏商船到达纽约湾，就想着，过来瞧一瞧，兴许有我需要的宝贝；另外，待会，我还得去旁边的船员大街铁匠铺，你知道的，报社印刷需要雕刻大量的字模，听说，铁匠铺也可以雕刻。”

妮娜有些陶醉在柯西诺的创业故事中。

她始终保持一副名媛淑女的模样，纤细可爱的手指拎着一只mini欧式女包，咬着唇：“既然今天你没时间去布鲁克林，那我也不着急回家，可以陪你一块儿去铁匠铺，见识一下……”

“呃……当然没问题，那我们先去商船那边吧。”

二人聊着天，沿街漫步在喧闹中。

柯西诺一边和妮娜闲聊她在史坦顿岛山顶豪宅的生活，同时，他已经远远地看到了一条比较大的商船，隐约可见甲板上堆放着许多一捆一捆的货物，而船上工人们操着一口华夏语言。

这些熟悉的语言，夹杂在一堆讲着英语、法语、德语和威尼斯商人的嘈杂声中，很容易分辨。

“妮娜，那边挂着一块红布的商船，就是来自华夏的商船。”柯西诺指着那条商船，对甲板上正在干活的工人们看得更加清晰，他们留着长辫子，皆是黑头发黄皮肤的华人！

他们说着蹩脚的英语，语句中夹杂着中文，与岸边等候淘货的纽约商人、市民们高声交谈。

柯西诺就像看到了亲人似的，大步走向那条商船。

两人刚走到华裔商船的岸边，就听到甲板上一名小伙子高高的扬起古铜色臂膀，“喂！小子，我认得你！你是老船长身边的助手柯西诺吧！”

“哟，你认识我？”

好不容易在这里见到刚出国门，漂洋过海来到美利坚的老乡，柯西诺忍不住皮了一下。

他回头冲妮娜调笑道：“我们国家的男子都很热情呢。“

妮娜双手拎着手提包，脸颊浮现一抹温柔笑容，尽量不招人注意。

这时，甲板上那名赤膊青年走到甲板最边上，一双眼睛看到柯西诺身边的女伴，满脸都是艳羡，他像看猎物似的打量妮娜，调侃道：“她是你未婚妻吗？以前没见过呀。”

“……”柯西诺噎住。

船舱内，正在做事的几名工人也朝岸上探着脑袋。

他们注意到跟在柯西诺身旁的一位漂亮姑娘，一个个都想看戏似的，从舱里出来围观。

赤膊男子当众抓着自己健壮的古铜色膀子的痒痒，刮着鼻尖，“虽然她看起来比你大很多，但是她配你是足够了，要是我也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死了都值啊。”

“拜托！老乡，你务实一点吧！你跟她唯一的共同点，那就是辫子长。

她是纽约布鲁克林区有钱人家的姑娘，还上过大学，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知书识礼，最近是在史坦顿岛山顶老船长家当家庭教师！”

“嘿嘿，我知道，你们这些在国外打工的人啊，也学会了当地男人的恶习。因为没有一个男人愿意把他们和漂亮女人之间的暧昧关系公开化，而她们又不堪寂寞，所以，我每次到这里，都会看到一些男人总是随身带着女伴。”

柯西诺扶额，叹道：“这姑娘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侧过身，对妮娜做出无可奈何的耸肩表情。

妮娜虽听不懂柯西诺与自己老乡在聊什么，但是凭借直觉，她并不怎么喜欢甲板上那名粗俗男子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她眼帘低垂，小声道：“我……决定要先回家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妮娜是不会知道，在与老乡说话时，柯西诺声音悦耳，眼睛明亮，整个人都显得无比轻松，一点都不像在老船长面前那副迫不得已的谦恭。

而且她蛮喜欢听柯西诺将中文，虽然她一句话都听不懂。

柯西诺赶忙一脸正气，瞥着甲板上的好色狗，“你看看，人家要回家了。”

“别急！叫她先等一下，我们船上有很多宝贝，你买两样送她呗。”

“噢！也行，今天害她在码头久等了……”

“啧啧啧，”赤膊男子一脸‘果然如我所猜的那样’的得意神情，当众邪肆大笑，并对妮娜抛了个媚眼，“那你刚才还不承认是带着女伴出来逛街？她要是做我的女伴啊，肯定天天带她出来逛街！”

“你的幻想太不实际了！在纽约，你天天领着个大姑娘在街上闲逛，就不用吃饭睡觉吗？”

“嗨，娶到这么漂亮的姑娘，我就天天睡觉呗。”男子流里流气的取笑道，嘴上没闲着，脚也没闲着，人已经去船舱里面拿出一个包裹出来。

他打开小包裹，取出两条刺绣丝帕，走到甲板一端，递给柯西诺。

“买了送给喜欢你的姑娘吧，瞎子都看得出来，她是真喜欢你！”

“你大爷的！莫要开黄腔，小爷我才十三岁呐……”柯西诺骂了一句，接过刺绣丝帕，打量了一眼，转手递给妮娜，“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就当做是今天我爽约所表达的歉意，好吗？”

甲板上，赤膊男子哈哈大笑，“咱老家，你这个年纪都生二娃了。”

“闭嘴！”柯西诺回头道。

妮娜眸色微微一愕，吃惊道：“送给我？”

“是的！你别看这件礼物没有包装盒，可它是十分珍贵！

你想啊，我老乡，他们从遥远的东方，飘扬过海，在海上要遭遇各种极端恶劣的天气，整整一个月才能到达纽约湾……”

不等柯西诺解释完，妮娜攥着丝帕，脸颊犹如初开的花蕊，浮上了羞怯地绯红，“……我收下了，谢谢。”

“不用客气，改天等咱们再见了面，给你好生讲一讲这条手帕是如何制作的。”

“好的，可是，柯西诺，我有个请求！”

柯西诺眼里如晨露般轻眨，“请讲。”

“柯西诺，你知不知道，你说中文的样子很可爱？而且声音也很好听……要是你报社还需要兼职员工，以后，每周星期天，我可以到报社打工，作为报酬，你就教我中文吧！

那我先回布鲁克林了。”

妮娜面露惊慌。

柯西诺没想到这姑娘观察的如此仔细，有些害羞的摸着脑袋。

“你们报社地址在哪？”

“皇后街布朗大楼三层，到了那里，你就找《纽约世界报》公司吧，还有，威廉少爷是报社主编，每天都会在报社办公。”

妮娜对威廉成为了报社主编一事，感到不可思议。

不过，她是一名极其有教养的姑娘，很快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

与柯西诺道别后，匆匆走向码头车站，不多时，便在柯西诺远眺的目光中登上马车，疾驰回家。

“别看啦！人家都走远啦！”

甲板上，又冒出了赤膊男子的揶揄大笑。

柯西诺收回目光，看了看赤膊男子那莫名搞笑的脸，“对了，你们船上还有宝贝吧？今天出来的晚，那我上船来淘点东西咯！”

赤膊男子站在甲板一端，伸手将柯西诺一把拉到了甲板上。

“我们这条商船还没开始交易呢！你来的挺早！”

“其他船只都在买卖了，你们咋还不把货物摆出来？”

柯西诺嘴里嘀咕着，走向舱门。

“码头管委会有规定，靠岸的外国商船，必须排队，得从那边街头，挨个摆摊做买卖！”

赤膊男子一手落在柯西诺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叫秦山楠，是川西蜀地人，给我们老板打工快八年了，每年都会来纽约湾，咱们交个朋友？”

“咱们见了面，就是朋友啊。”

柯西诺反手一拳砸在那结实的腱子肉。

甲板上干活的其他人都对柯西诺头来了亲切眼神。

柯西诺挥了挥手，像个领导似的与他们微笑打招呼，“以后，你们到了纽约，可以到皇后大街的布朗大楼来找我，我在那边做了点小生意。”

“哇！你已经自己单干了？”

“才刚起步。”

“做什么生意？吃的，喝的，还是布匹生意？”

“我开了一间报社，等你们下次再来纽约湾，就能看到我出版的报纸啦，也可以带两份报纸回国。”

“你那英文儿报纸，我们船上没有一个看得明白！”

秦山楠一脸羡慕，妒忌道：“有老船长给你撑腰，你的成长速度就是惊人啊！”

“想多了！老外都是重利益，轻朋友的一群人，更何况范德比尔特老船长跟我一样是移民，现在的他，每天都在思考，如何赚更多的美元，对了，一会儿，咱们用美元交易吗？”

“当然是美元！不过，你要是有白银，那也是极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