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散去,董梅这会子被坐在李金水旁边,她顶了这身份,不得不坐在这,否则明天爱八卦的村妇还不定怎么议论。
她接过曹氏递来的帕子,颤抖着手,给李金水清了清脸,却觉得他眉宇紧皱。
“相公,安心去吧,我会守着孩儿长大成人的。”梅娘说完这话,再看他脸色似乎安详多了。
董梅苦笑摇了摇头,还真是伉俪情深啊!她想起了自己的婚姻,曾经也是情深意切的,但终究经受不住风浪,相比梅娘夫妇间的相濡以沫,她还真是个笑话。
“婶子,能麻烦您件事么?”董梅看着三个女儿,大女青莲八岁,二女青柳六岁,三女青禾四岁,此时全都靠着她的身子,眼神里满是惶恐。
“你说吧。”曹氏接过帕子,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婶子,我想麻烦您帮我照看几天青柳青禾,等她爹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再接她们回来。”她实在没有能力一下子照看三个小的,况且此时心情复杂,难以平静。
“娘,我不去。”青柳抽噎道。
“乖,你看晚上我和姐姐得照顾你爹,你帮娘照顾妹妹,好吗?”她摸了摸青柳的头,用手把那稀黄的头发顺了顺。
曹氏看看这厅,这院,没了罗氏那伙子人的影儿,个个都躲自己屋里,好像怕沾到晦气一般。
“放心,我带她两去我家住,你自个可不能犯傻啊。”曹氏终究把担心说出了口。
“您放心,我不会做傻事!”她下意识摸摸肚子,似乎里面有股暖流流向心间。她摇摇头傻笑,这可是梅娘的孩子,她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她起身替李金水遮盖了白布,送她们出去。两小的不舍跟着二奶奶去了,留下大女儿青莲在身边,好歹能给她搭把手。
这会子那梅娘该是守着她相公,舍不得离开。
董梅带着青莲到她们的小茅屋坐坐,小姑娘只有八岁,瘦小个子,肤色微黑,极像了梅娘,小巧的脸蛋儿上眼眶红红的,却是担忧地看着她,像是怕她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这么善解人意的小人儿怎叫人不心疼?
她拉过她瘦小的手,学着梅娘的口吻道:“莲儿,你爹娘……他去了,这几天你寸步不离地跟着娘,好些事要你去做。”
“娘……”董梅一把抱住这可怜的孩子,刚刚懂事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多。小身板抖得厉害,二月底的天,乍暖还寒,几个孩子全是打满补丁的旧衣。
“莲儿,你看着娘,打今儿起,娘就不是以前的娘了,以前的娘跟着你爹一起去了。”董梅背着梅娘用这样的方式跟孩子交代,青莲紧张地抓着她。
她搂住青莲的肩膀,“从今以后,娘会有很大的改变,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明白吗?”青莲愣了一会,点点头。
天快黑了,院里有一阵骚乱,周树根带着几个汉子,把那大家伙运回来了,正搁院子里。一身的黑色发亮鬃毛,比普通猪略长的嘴里露出长长的獠牙,得有三百多斤吧。
“周大哥。”青莲搀扶着她,她向着周树根福了福身。
“你是目睹了我相公惨死,现在劳烦你,把这畜生弄去镇子卖了吧。”她低眉试泪,“我一看见这畜生就恨不得抽了他的筋!”
这一声出来,前来看猎物的罗氏团伙,可是急眼了。
“老大家的,我听说这东西是老大孝敬我们老两口的,你怎能卖呢?”罗氏看着大家伙,半躺在门口摇椅的李光祖,脸色很不好看。
董梅用胳膊戳了一下青莲,眼眸看向她。小姑娘愣了一会,带着哭腔道:“爷,我要爹回来……”她抓着董梅的胳膊,放声大哭。
董梅抚摸小女孩的头,嘶哑着嗓音,“爹,娘,相公还在里头躺着,要不我们一起问问他去?”
老头撑起身,有气无力地道:“树根啊,那就麻烦你了,去吧。”说完又慢慢躺下身,闭上眼睛。
“老头子,这不行,这办丧事得好些肉,好些开销啊!卖了的钱得上交。”罗氏眼看周树根几人抬起大家伙,像是有人抢了她的钱一般肉疼。
董梅带着青莲去了堂屋,以前梅娘不喜来这儿,她宁愿待在自个的小屋里,那让她觉得自在。今天她定是舍不得离开这,守着自己的爱人,无人打扰,多清净啊,比起院子角落的茅屋,这青砖瓦房可是舒爽多了。
“姐姐,你能叫莲儿别哭么?这孩子懂事,看见她哭,我……我……”梅娘的哭泣声又响起,看来她若是不哭,迟早被人发现是个假货。
“我的柳儿和三儿呢?她两还小,特别是三儿,几乎没离开过我。”
董梅腹诽,她刚才守着她相公的时候怎么不想孩子?她就是见不得人夫妻情深。
“我……”
“莲儿,坐在娘身边,我们好好陪陪你爹。”她用衣袖擦干青莲的眼泪,“别哭,留着出殡的那天哭,过了那天,我们都要笑着活。”青莲看向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旁的虚幻人影,爱怜地看着青莲,伸出手摸摸她的脸蛋。
却说周树根一众三汉子,用独轮车推了野猪去梧田镇。
这几人都是平日跟李金水走得近的。
周树根,白白胖胖的,比金水大点,是个木匠。打小一起玩,常常照顾金水,孩子们亲热地喊她周大伯。他娘子吴氏也是个热心人,跟梅娘也聊得来。
曹氏的儿子李长庚,二十出头,几人中最小了,但也是孩他爹了。长庚四五岁的时候,他娘就守寡。从小就跟着金水混,进山打猎,下河摸鱼都是金水教的,就连地里的活计很多都是金水手把手教的。两家既是邻居又有点亲戚关系,也是个老实性子,见人总是一副憨笑样。
另一人叫李铁头,五大三粗的,是个急脾气,常跟金水一道进山打猎。
汉子们闷头赶路,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镇子。
熟门熟路地来到肉铺张家,镇上卖肉的,姓张,人称肉铺张。那人一身的膘,他侧着身子才能出院门,瞧见个大家伙,小眼睛使劲瞪也就比黑豆大点。
“这大家伙你们怎么打的?老周,牛气!”他拍怕野猪的肚子,这货比家养的猪实在多了。
“少套近乎,直接来了你这,价格合适就留下,不合适我们找下家去。”周树根面无表情地说。
“对对对,赶紧的,我们着急回家。”铁头皱着眉头催促道。
“哥几个怎么了?今个都吃了枪药了?行行行!按老价格。”肉铺张嘴里说着,眼睛就没离开过车上的黑家伙。
“你得加点,这年头,栏里的猪都小。”
“行,加点,我们打交道不是一两年了,我坑过你们?上称!”肥胖的身体还挺灵活,拿来一杆大秤,一条粗麻绳。
几人一起捆绑好,上钩,他一人一头,周树根和铁头一头,扛起野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