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整整一夜，老城区不少低洼的地方被水浸了，就连出名的广南大学也被水淹了。在网上流传的图片里，可以看到大学校园内，一只白天鹅在洪水中四处游弋。

这天的下午，张维利到鑫时代来了，只带了一个助理，到了公司门口才通知崔向东。

张维利的突然到访，多少让崔向东有些措手不及，匆忙召集相关的人员来开会。

布置好会场，在会议室门口，庄正见到了张维利和他的助理谢礼昂。

与两人身上的“洋气”相比，鑫时代的人就显得有些土气了。这种外企里才有的派头，庄正过去与外国航空公司打交道时也会遇到。

张维利的脸有点苍白，干净的下巴，让人怀疑从来没长过胡须。

中等的身材，笔挺的高级西装，灰色衬衣配斜纹领带。浓密的眉毛，薄薄嘴唇，头上那一丝不苟的中分，暴露了中年男人的油腻。

和这人眼神里的精明，一样难以掩饰的，还有他身上不自觉的优秀感。

他说话时，会举起白皙的双手，纤长的手指，指甲很短很干净，修剪得成规则统一的椭圆形。

庄正怀疑他有洁癖，连说话都像带着罩子，刻意与外界隔绝一般。

站在张维利旁边，崔向东矮了几公分，也许只是头发的差距。不要忘了，崔向东一向只留很短的寸头，他刚理过发，现在差不多是个光头。

在会议门口，崔向东与张维利相互谦让，他们不进去，后面的人也进不去，只好陪着笑脸围观。

“崔总，不好意思啊。”张维利的说话声音绵软，他解释，“我这不是去香港过周末，正好路过羊城，就想起顺便来看看崔总。”

崔向东裂开厚嘴唇笑了笑，他洪亮地说道：“这就对了，张总这是没把自己当外人，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了，快请进吧。”

庄正注意到，张维利那二十多岁的男助理谢礼昂，拎着笔记本电脑，直挺地在站在旁边，冷漠地看着周围。

当谢礼昂眼睛扫到崔向东的秘书罗芸时，本来高傲的脸上，瞬间露出笑容，两只眼闪过一道的光，像极了在高原上看到猎物的鹰。

进入会场落座后，崔向东光介绍各人，和开场白就用了二十分钟。面对崔向东的侃侃而谈，张维利仍能保留微笑，而谢礼昂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会议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结束，张维利要告辞了，崔向东想留他吃晚饭。

张维利谢绝了，表示要赶路，说不想麻烦崔向东，但仍是把麻烦留给了崔向东。

送走张维利，庄正回自己办公室，继续“今日事，今日毕”。当他把备忘录里，最后一件事项打上勾时，转眼也到了要下班的时间。

明天是周末，庄正边收拾桌面东西，边想着阿诚有没订吃晚饭的地方。

他们几人约好了，吃过晚饭就开车上路，要去郊区一个景区过夜，露营的东西都在车后备箱里。

就在庄正刚要关灯时，唐莉的电话打过来了，她没好气地说：“你手机又关机了？别一到周五下班就失踪，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这么快就想我了吗？”

“快拉倒吧，现在到崔总办公室开会。”

庄正离崔向东办公室老远，就见唐莉在朝他招手，示意他快点。

唐莉身上的曲线在摇晃，呈现出波涛汹涌的景观，让人心旌荡漾，庄正不由放慢了脚步。

女人模样俊俏、身材不矮，也不胖，衬衣和西装裤，就快包裹不住愈发丰满的身体。

如果要问杨贵妃是什么样的风韵，大概也就这种味道。

心里甜，让庄正想起了一种水果——菠萝蜜。这是吴达仁给唐莉起的外号，起初阿诚说的是菠萝柚，但吴达仁坚持菠萝蜜更适合，最后还是菠萝蜜。

靠近唐莉时，庄正举起了手，从她身边经过，瞥了一眼唐莉的侧影。

好壮啊！就像那匹他在那曲草原骑过大棕马，浑圆的马臀，手掌大力地拍上去，很结实，啪啪的声音，很响......

庄正在浮想联翩中，走进崔向东公办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都是熟面孔，竟然连崔向南也来了。

“人都到齐了，”崔向东坐在桌子后面，拿起手上的红蓝铅笔，指着方平说，“在开会之前，我先宣布一个规矩，方总监做好记录。”

方平忙打开笔记本，拿好笔，抬头看向崔向东。

崔向东看着坐在对面的几个人，说：“从现在开始，高级经理级以上的干部以后不准关手机。”

“公司给每个人每月100元话费补贴，必须保持24小时开机。无故不遵守的，直接到人事部办离职。人事部把它整理成公司规定，会后马上公布执行。”

方平边在笔记本上记录，边点着头，等崔向东的话刚停下，他便马上说：“好的，崔总。”

崔向东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走到移动白板边，用白板笔在上面写了一个圈。

他在圆圈里写上5亿，在圆圈下画了一条向下斜的直线，直线另一端画了个小三角形，里面写了个0.25亿。

然后他将带有磁力的白板擦，啪的一声，粘在了那条直线的中间，形成一个跷跷板的图案。

“你们谁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崔向东问。

财务总监杨玉萍站了起来，她扶了下眼镜说道：“圆圈里3亿是公司现阶段预估市值，三角形的数字是应收账的金额。”

“接着说。”崔向东鼓励杨玉萍，可杨玉萍笑着没说话，崔向东只好挥手让她坐下。

庄正不相信杨玉萍不懂崔向东的意思。其实只要知道了数字的意义，那个跷跷板的意思，是明摆的。

崔向东画的饼，还得他自己说：“只有解决了应收问题，才可以撬动8个亿的大饼。”

对于清理应收账款的进度，崔向东很不满意，他点名批评了何必争和杨玉萍。崔东向肯定了吴达仁主抓的线上办公，和交易平台的项目，并说会尽快兑现技术部门的奖励。

崔向东问大家，如果上市成功，知道不知道自己的身价会涨多少？

百万富翁？只是个起点，千万富翁也不是不可能的，只要......

趁着崔向东说话，庄正悄悄把手机开机，给阿诚回了个短信，让他和王沁先去吃晚饭。

“公司要上市，不准任何人拖后腿。”崔向东摊牌了，“今天把各个部门的头头都叫来了，就是要拿出个解决应收账款的方案，想不出来，就都不要走了，我陪你们一起熬。”

崔向东在白板上写上60%这个数字，让大家集思广益，如何把应收账款压缩到目前的60%以内。

在崔向东的目光下，何必争低下了头，崔向南装着在看手机，杨玉萍干脆好像旁观者，而方平拿着笔，充当着记录人的角色。

虽然和自己关系不大，但庄正心里还是有底的，不管是从后勤保障，还是就应收账款问题，他都有自己的想法。

见会议进入僵局，庄正打开了手机，给阿诚发短信，露宿的事，等开完会再说。

沉默了几分钟后，果然崔向东还是老套路，拿出了顶人的功夫，让每个人轮流发言。

杨玉萍先说：“应收账款在账务处理时，是严格依据会计准则做账的。而清理应收账款，要与客户直接打交道，要兼顾客户关系和上市的要求，是个系统工程，超出了会计核算和监督的职能。”

“我同意杨总监说的系统工程，”何必争说，“应收账款的形成很复杂，有历史问题，也有多方利益平衡的结果。如果硬把应收与业务员的考核挂勾，会引起业务员的抗拒，搞不好会影响到销售，总之要仅靠摊派，是很难完成任务的。”

崔向南用手捅了捅庄正胳膊，小声问：“庄主任，你给点思路我吧。”

庄正想了想，在笔记本的空白页写上：跨部门的清收专项工作组。然后把它撕下来，递给了崔向南。

成立清收专项工作组，这个建议很务实。崔向东难得夸崔向南，把崔向东乐得笑不拢嘴。

这个组长谁当合适？崔向东问在坐的人，可谁都没有吭声。

你提这个建议，有没想过怎么执行？虽然你没有担当，那你提出来的目的是什么？崔向东一连串的发问，把崔向南逼得没办法，只好说出是庄正提醒的。

“既然是庄主任提出来的，那他一定有把握，让他做这个组长再合适不过。”何必峰趁机说道。

崔向南也忙说：“我看行，他熟悉业务部门，也很熟悉客户，要是他不行，我想公司也没人行了。”

这两个人一唱一合，怎么看，都像是在挖坑。

就在庄正有点懵，在想自己怎么被绕了进去时，“庄主任，你给大家说说具体想法。”崔向东的声音打断了他杂乱的思路。

庄正站起来，特意看了看周围的人反应。幸灾乐祸的、面无表情的、同情无奈的，只有吴达仁担忧地望向他。

当目光转向崔向东的脸时，那双深邃的眼睛，让庄正突然明白，崔向东叫他开会的目的了。

他心里不由冷笑，但并不慌张，即然事情已经摊到头上了，再退缩就让人看低了，不如豁出去。

他迅速地回忆，将从前在这方面的思考整理出来，说：“我牵头做这个催收的负责人也可以，但公司要满足我三个条件。不然我就不敢担这个重担了，因为就算做了，也完成不了。”

“什么条件，你尽管说说看。”

“第一是要人。清收小组的人，不用多，5个人以内，就公司里的人，由我来挑选。”

“这一点，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方平来协调人事关系。”

“第二是要权。我一个办公室主任，让各位总监配合我，多少都名不正，言不顺。比如，要严控合同的结算周期，合同没有我的签字，财务部门不准提供结算。业务部门谁敢擅自出票，谁就负责把钱收回来。逾期收不回来的，人事部门停发工资，金额达到万元的，公司法务要追究出票人渎职行为，立即报警处理。”

崔向东当场就宣布，庄正出任总经理助理（享受副总经理待遇），兼任清收专项工作组组长。

最后一个条件，就是配套的激励机制，说白了，就是按应收账款回收的比例计提奖金。

见崔向东露出为难的脸色，庄正摆出无所谓的样子，他说：“要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那有这样事。谁要是看着眼红，觉得这是个肥差，那我马上就让贤，老板你让他来当这个组长吧。”

崔向东看了周围那些人的表情，皱着的眉结展开了，点点头说：“三个条件都可以答应，但你必须要立军令状。”

“没问题，完成不了任务，我自己走人。但刚才老板说的，还有我说的，有关工作组的职权和奖励，公司也要发个文，不然师出无名。”庄正说。

“这是必须的。”

方平把会议内容都记录好后，让所有人都看了一遍，并签了名。最后崔向东也签了名，这个会就可以结束了。

“老板，朝廷不差饿兵，会开完了，你这米饭班主得管饭。”庄正理直气壮地说道，让所有人都笑了。

见包袱有人接了，崔向东心情大好，很爽快地答应了，请大家去公司楼下喝海鲜粥。

吴达仁给庄正发短信，担了这么大的担子，光喝粥，就打发你了。

看了短信，庄正笑了，他可没功夫计较，要赶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