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家的孩子小宋,就是宋亦,那个看起来冷冷酷酷的孩子。
宋亦告诉我,其实她不叫宋亦,叫宋金花。至少她觉得名字实在太土,所以她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宋亦。我权当她喝多了,毕竟我俩已经喝了三瓶大乌苏,她瞪大眼睛看我一脸的不信,便从钱包摸出身份证,举到我面前,宋金花三个大字在我眼前晃过。借着酒劲,我笑问她俩个姐姐不会也叫花吧,她说叫春花红花,我不死心又问妹妹呢,她说叫银花小花,我哈哈大笑说宋爸是个爱花之人。那你弟呢,我接着问。她说弟弟是入族谱的,是正字辈,叫宋正洋。我接茬儿道,那你们姐妹五个就是是花字辈儿,宋亦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似的说,潮汕的女孩子是不入族谱的。我没想到她对我的玩笑回答的如此认真,我认识的潮汕姑娘不多,但是小宋跟我见过的北方姑娘差别特别大,不是学历,是对人对事的态度。
小宋是个有故事的姑娘,这是从第一次见她我就知道的。人的眼睛是藏不住沧桑的,当然也有藏得住的,但这个年纪,二十出头,还不懂这些道道。我呢,喜欢有故事的人,喜欢看人心里的九曲十八弯,算是职业病吧。在装修期间我经常出现在44号,飞姐和小宋多次沟通后,决定让小宋负责咖啡馆装修的监工工作,所以她也常出现在44号,接触久了,发现小宋并不是不爱说话的,也不是外表那么冷酷的人,有时候聊天聊高兴的时候,我还是能看到她心里的孩子,热热闹闹的,开开心心的,偶尔还是蹦蹦跳跳的。只是被社会毒打的时候年纪还太小,让她学会了伪装自己。
小宋是潮汕人,至于是潮汕哪,我也分不大清。老宋呢,有六个孩子,小宋排行第三。小宋还有两个姐姐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除了羡慕老宋夫妇健康的体魄外,还羡慕老宋的厨艺,老宋有个粿条店,夫妇俩就靠这家店养大了六个孩子,小宋的两个姐姐已嫁作人妇,跟老宋夫妇在同一个小镇上生活。小宋和两个姐姐不一样,她热爱自由,骨子里热爱那种。她很有音乐天分,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但命运并没有因此就眷顾他,她还是在九年义务教育后辍学了,但这个学历也比两个姐姐高了。两个妹妹初中没毕业就去厂里打工了,小宋当然也不例外。
小宋初中毕业离开老家来到了省城,初中毕业的孩子能找到什么工作呢,无非是端盘子刷碗,档口小妹,进大工厂或者小工厂,工作当然不如意,哪个年轻人不热爱自由,哪个年轻人没有梦想。但想归想,能落到实处的并不多,小宋是例外。当她听说云南很美,天很蓝,空气中都是自由的味道的时候,揣着在电子厂攒下的400块买了车票就去了昆明,随身就背了一个蛇皮口袋。自由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也不当饭吃。昆明物价虽然不高,但吃饭要钱,睡觉也要钱,400块钱很快就要花完了,她不想重复省城的工作的经历,在青旅听到有驴友说丽江很美,有苍山,有洱海,有酒吧,有音乐时,她决定去丽江碰碰运气。
上天还是会眷顾有梦想的人。小宋在酒吧一条街上问到第十五家的时候,老板娘终于决定雇佣她。试用期是没有工资的,包吃住而已。酒吧是个苦行当,一般都是凌晨三四点下班,小宋虽然是酒吧新人,却是社会老人,能吃苦挨得住,端酒收拾桌子的杂活儿干得麻溜,所以后半夜人少的时候,没事儿就站在吧台边儿看调酒师调酒擦杯子。调酒师就是老板娘,老板娘就是老板,也就是郑姐。小宋说没见过卸妆的郑姐,所以郑姐具体多大,她真不知道,大概四十来岁吧。郑姐说她有老公,可谁都没见过。郑姐的酒吧在这条街上很有名,并不是因为郑姐长得漂亮,虽然郑姐真的很漂亮。之所以有名是因为郑姐调酒的手艺,郑姐的成名作叫“从此以后”,据说后劲儿比tomorrow大多了。小宋在酒吧呆的第三个年头儿,郑姐决定教她调酒,我问为什么?毕竟手艺这事儿,有了徒弟没师傅。小宋说不知道,不过郑姐在小宋工作的第四年在酒吧认识了一个法国人,闪电陷入爱河,闪电卖掉酒吧,去了法国。
离开了郑姐的小宋觉得丽江梦醒了,梦醒的小宋又回到了省城,凭着“从此以后”在酒吧小有名气。飞姐喝过“从此以后”,但并没有认识小宋,毕竟酒吧这种地方,想第二天还记得一个人是很难的。
飞姐不记得小宋,但小宋记得飞姐。因为她是唯一一个喝了“从此以后”没立刻倒下的女客人。所以在天环广场的咖啡店,飞姐摘了蛤蟆镜点了杯卡布奇诺后被小宋认了出来。认出飞姐一点儿都不稀奇,毕竟她白天黑天都是大波浪大红嘴唇子。
按道理说小宋并不是会主动搭讪的人,但她的确对飞姐搭讪了。她提起了“从此以后”,从此以后她们就更熟悉了。
这就是飞姐和小宋初识的故事。
虽然小宋是个调酒大师,但咖啡师还算不上,她只是为了增加收入,白天在咖啡店做钟点工。我问飞姐,你开一个咖啡店请一个调酒师是不是哪里不对?飞姐说,她的咖啡店是全国唯一一家可以喝到“从此以后”的咖啡店,听起来好像又很有道理,反正酒与咖啡我现在都不喝,就随口问问。
咖啡馆的设计是按照飞姐在伦敦屯儿常去的一家咖啡馆设计的,她说在伦敦的时候,她经常一个人点一杯咖啡,什么也不想,一坐就是半天特放松。把伦敦咖啡馆搬到眼皮子底下,她就可以天天放松了。我说在家躺着不是更放松,她说你懂个锤子。
不管怎么样,小宋在飞姐这里确实实现了当咖啡店老板的梦想,虽然是个二老板,但这也是她二十几年的人生中第一次享受到自由的味道,所以在仓库装修期间,她除了做监工,就是去城里的各大咖啡馆做小时工,然后在没有人的夜晚,独自在毛坯咖啡馆练习烘焙豆子、煮咖啡、拉花,赶上我跟飞姐都在,还会让我们评价她的手艺,每次我都竖起大拇指,其实不为咖啡,因为我的鼻炎,舌头敏感度早就没了。就是看到人性里特别坚韧的那部分,忍不住赞不绝口。飞姐倒是每次都认真提出意见,小宋每次都点点头,也不说话,算是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