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第一次去一哥家拜访,所以陈营准备的东西很多,除了常规的牛奶,水果之外,还专门买了两条好烟,一瓶好酒。
一哥的家离得很远,是在环线以外的一个村,周围有些荒凉,除了零零散散几个商家之外,基本就看不到其他建筑了,就连来往的车辆都不多。
两人来到一个破旧的瓦房门前,杨丽丽打开门喊了一声,听到动静之后,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走了出来。
老头差不多七十多岁,身的衣服非常破旧,还有不少尘土,跟刚下地劳动完一样。
这应该是一哥的爷爷吧...
陈营刚准备叫人,就听见一旁的杨丽丽说道:“爸,我回来了。”
爸?
陈营一下子就蒙了,看了看一哥,然后又看了看老头。
他现在很想问一哥一个问题。
你确定你自己是亲生的么?
因为不管从年龄,长相,还是穿着打扮来说,你完全无法将两个人产生任何联系。
“这是我爸,他耳朵有些背。”
一哥笑了笑,大声说道:“爸,这是我朋友。”
受到了她的影响,陈营也扯开了嗓子:“叔叔好。”
“别那么大声,我还没聋!”
杨父用浑浊的眼睛盯着陈营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杨丽的爷们?”
爷们在当地的方言里,代表着老公或者男朋友的意思。
见他误会,陈营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我跟杨丽丽是同学,从小长到大的。”
“不是爷们领回来干啥?”杨父朝旁边地吐了一口痰,转身就想进屋。
“爸!这是我朋友,希望你尊重一些。”
杨丽丽脸色不太好看,看样子似乎还想说什么,陈营连忙从旁边拦住,笑着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伯伯,之前一直也没来看过您,这不是过年么,提前来给您拜个年。”
看到他礼品,杨父的脸色似乎和善了一些,特别是陈营把烟和酒都拿出来之后,他更是开心,直接问道:“娃子,你成亲了没?不行的话就让杨丽做你娘们儿,我们老杨家的种还是不错的,能生娃....”
“爸,你说够了没有!”
杨丽丽再也忍不住了:“我再跟你说一遍,我现在不想结婚!”
“不想结婚?那你准备一辈子赖家里面?又赚不了多少钱,还不趁着能看的时候早点嫁人,我养了你那么多年,现在到老了还要伺候你么....”
杨父像是打开话匣子,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是不是还冒出几句脏话,根本不顾现在还有外人在场。
杨丽丽咬着嘴唇,被气得浑身发抖,她转过身,眼里有一丝哀求:“营子,咱们走吧。”
“好。”
陈营大概明白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杨父微微鞠了一躬:“伯伯,我们先走了。”
两人走出院门很远,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听见杨父喊什么不孝女之类的叫骂声。
“我想喝酒了。”杨丽丽表情中写满了落寞。
“好。”陈营什么都没有问,挥手从路边拦下一辆车。
很多事情是需要自己慢慢消化的,哪怕身边有朋友,也不愿意去倾诉,这跟关系好不好无关,单纯的只是不想将自己最难堪脆弱的一面暴露出来而已。
两人随便找到一家馆子坐下,举杯,喝酒,然后再举杯,周而复始。
就连点的菜似乎也成了摆设,基本没怎么动过,桌子就密密麻麻摆满了酒瓶。
来回的食客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小情侣吵架。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之后,杨依依终于开口:“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
陈营挑了挑眉毛,这个答案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我是被他们抱养的,听说是当时亲生父母穷,养不起,所以就把我送人了,可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个家也不富裕。”杨丽丽脸露出一丝自嘲,拿起酒瓶灌了一大口。
陈营陪她喝了一个,没有说话,他现在只需要安静的做一个聆听者就好。
“大概是觉得女孩读书没用吧,所以高考失利之后,他们就不让我再读下去了,要我去赚钱,给他们烂赌的儿子还债,还要给他们的女儿买房子。”
听到这句话,很多事情就有了解释。
陈营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高考之后一哥不声不响的就去了燕京,为什么辈子明明有稳定的收入,一哥依旧没有自己的一房半瓦,一直到到三十多岁还没有结婚,为什么从来只字不提自己的家庭。
“这两年我赚的所有钱基本都打给他们了,留给自己的只是最基本的生活费,但即便这样还不够,他们迫切的希望我赶快嫁人,好让他们能得到一笔丰厚的彩礼....”
“或许我在他们的眼里也就仅剩下这点作用了吧,毕竟不是亲生的,还是个女孩。”
“营子,你知道么?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不是羡慕你的家庭条件有多好,而是羡慕你有一个真的为你好,不会逼迫你做不喜欢事情的父母。”
“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想逃离这个家,甚至想过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其实我挺自卑的,所以只能不断的自我保护,不断地伪装自己,伪装到最后自己都相信了。”
.......
杨丽丽自顾自的说着,眼泪一滴一滴砸落在桌子。
这是陈营认识一哥以来,第一次见她哭,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一哥看似玩世不恭的生活里,隐藏了这么多不为人知的心酸和苦痛。
他没有说话,更没有安慰。
世界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现在一切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或许只有哭出来才是最好的选择。
很久之后,杨丽丽的情绪终于逐渐稳定,陈营拿出一张抽纸,想替她擦掉脸的泪痕,但没想到手刚伸过去,就被一巴掌拍开。
“干嘛?想趁机占哥的便宜?”
看着两眼通红但依旧装作坚强的一哥,陈营笑了:“你可别自恋了,我对爷们不感兴趣。”
“这就好,如果敢有其他念头....”
杨丽丽比出了一个切的手势:“割以永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