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光如豆,四下摇曳。
崔护升拾过身侧白色的布条,开始给何缈包扎伤口。
他理了理思路,只开口道:
“我听过的故事,是这样的。”
“传说清明时节,诗人崔护赶考结束后,于郊外散心。途中口渴,误入一片蔚然的桃林处,在此地讨口水之际,偶遇了一农家少女,女子貌美……”
说到此处,他抬眸看了眼面的女子,见她面色平静,眼波流传,忙低头缓慢地给她包扎伤口。
他的动作极为小心细致,生怕伤到了何缈。
崔护升接着讲了下去,斟酌着话语,生怕言语唐突了何缈。
“二人颇有情谊,碍于礼法,只得分别。”
“待到来年春日,崔护瞧见春光大好,触景生情,故地重游,来到此地叩门,却没见到女子的身影。”
“崔护伤感之余,便写下了那首千古名篇。”
何缈挑眉,这个故事的前半段倒是没什么值得说的,不过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继续。”
崔护升给何缈手掌又缠了一段布条,这才接着道:“岂料,女子的父亲突然出现,控诉崔护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崔护大惊之余,仔细询问,才知原来是女子同他分别后,日夜牵肠挂肚,茶饭不思,愁肠百结,已然一病不起,魂归西天。”
“崔护好似遭遇雷击,忙入室前去查看,抱着断气不久的绛娘,是声泪俱下。”
说到此处,崔护升好似福灵心至,看向了何缈。
灯下,女子秋波流转,眼中流光溢彩。
“是此处有异?”
何缈微微点头,开口道:
“在原本的故事中,崔护抱着绛娘痛哭流涕,死去的绛娘竟然悠悠地苏醒。二人成婚,成了一段佳话。”
“传闻是崔护精诚感动了老天,才放绛娘还阳。崔公子怎么看?”
崔护升垂下眼眸,又给何缈的手心缠了一圈布,只谨慎道:
“到底是野史所传,小说家言,当不得真。”
何缈点头道:“那个死而复生的绛娘,早就不是原来的绛娘,不过是后院的那棵桃树精借尸还魂罢了。”
崔护升听到此处,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不免惊讶。
何缈只淡淡地盯着自己的手掌。
桃树精搞不懂,何缈是怎么发现端倪的。
其实是源自桃树精所咏,崔护的那首诗,谜题本就在谜面上。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此时,崔护见到的是绛娘,是桃树精。
那首诗的下半联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人面不知何处去,寓意绛娘已死。而桃花依旧笑春风,不就在告诉大家,那个死而复生,活过来的人,不再是绛娘,而是桃树精。
何缈也正是在桃树精读这首诗的时候,才悟出了其中的端倪。
绛娘的魂魄为桃树精所吞噬,而她冒充了绛娘行走于世间。
只可惜,凡人性命何其短暂。
绛娘肉身死去,桃树精不得不重回自己的真身中。百年之久,都留在此地。
直到,崔护升来到此地。
不知是崔护升的容貌,还是单纯的崔护二字,触动了桃树精,总之让桃树精开始心生妄想。
只之前,桃树精吞噬的绛娘为鬼魂,但是崔小姐却是一个赤裸裸的大活人。
人本为万物灵长,生魂最不好消化。
况且,若是崔小姐暴毙,必然会引起旁人的怀疑,少不免招来其他人。
故而桃树精才小心翼翼地抽出崔小姐的一魄,打算一步步吞噬其三魂七魄。
她自认做事谨慎,·让人找不出纰漏,只可惜,她遇到的人是何缈。
“说来,似乎我家族谱上,有记录此事。何姑娘若是感兴趣,我去翻找翻找。”
崔护升只开口道。
他给何缈包扎的动作极慢,其实是他在故意拖延时间,不愿错过同何缈相处的点点滴滴。
“崔公子~”
何缈只淡淡地道。
“?”
崔护升抬头,奇怪地看向何缈道。
“你给我包扎的布条,未免太厚实了。”
何缈举起自己已经快要被包成粽子的手掌,淡淡地开口道。
崔护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给何缈缠了好多圈的布条。
顿时涨红了脸,连声道歉道:“抱歉,是我笨手笨脚……”
说着,便要给何缈解开。
“算了。多谢崔公子,我得休息了。”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崔护升自然听懂了,忙起身,对着何缈拱手道:
“何姑娘且歇息,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丫鬟们说,不必拘束,就当这里跟自己家中一样。”
何缈只颔首称是,没将这些客套话放在心上。
送走了崔护升,何缈坐回到床上,一枚小石子弹出,屋内顿时一片漆黑。
暗夜中,何缈闭上了眼,开始打坐修行。
方才同千年桃树精打斗中,何缈本就耗费了许多灵力。
后面又重回火场去找宋子舒,更是好似被放到火上炙烤。
眼下,何缈淡淡地松了口气,默默开始运转自己体内的功法。
屋外,崔护升的贴身小厮正候在旁边,他出声叮嘱道:
“记住,不许让府上任何人打扰何姑娘休息。何姑娘若是提出什么要求,都要去满足,切不可有丝毫怠慢。”
小厮忙称是。
他出了门,往后院走去,走了一段路,却依旧有些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向那间屋子。
屋子烛火已灭,看不出什么。
崔护升怔怔地望着那处,许久,才回头道:“走吧,去看看老夫人。”
直到五更天,天际有鸡叫声传来,何缈这才眯眼趴到床上去睡觉。
今日也不是全无收获。
那招“上穷碧落”,是何缈第一次在陆地上使用。
看样子,只要配合上飞行符一起使用,哪怕是只有炼气期修为的她,也可以用上此招。
崔家不愧是大户人家,被褥都是上等材质,摸着柔软而舒适,床更是软得不像话,将何缈包裹在其中。
连被子中都有一股幽香,不用想也知,是被褥熏了香。
何缈舒适得一头扎进被窝,舒舒服服地睡了起来。
直到,外头的吵闹声响起。
何缈睡得正香,只当没有听到。
只哭喊声、吵闹声,一个个都钻进了何缈的耳朵里,偏偏她还是个修仙者,最是耳聪目明,听得越发清楚。
何缈不得已,将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依旧睡眼惺忪,她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