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护升瞧着何缈向自己投来了求救的目光,眼波流转中,又带了几分少女的天真烂漫。
心下一颤,忙干咳一声,故作淡定道:“何姑……她以前身子不好,一直在外地静养。”
这个“她”,便显得有些亲昵了。
好歹是将话给圆了回去。
所幸,崔香君并未起疑,只面露喜色,瞧着何缈是越看越喜欢,自我介绍道:
“我名唤香君……表字子霞,不知嫂子……名讳?”
何缈扬了扬眉,道:“何青。”
什么表字,她并未听过。
崔家兄妹二人都在心中默念着何青这个名字,均在想,原来她叫何青。
一个想的是,我唤她“青儿”如何;一个心里思忖着,这个嫂子,瞧着面善,日后倒是有个可以一同说话的。
“嫂子……祖籍哪里?”
崔香君轻咳一声,开口问道。
不出意外,何缈又将头转向崔护升,脸上写满了“我到底应该来自哪里比较好一些?”
崔护升舔舔嘴道:“青儿她家远在金城,青儿祖父同我祖上当年是同朝为官。”
“青儿”二字叫的,更是自然。
何缈倒是面色平淡,旁人叫青儿又如何,反正她又不是那个青儿。
这一番话,编得则是合情合理。
为防止崔香君再问出什么,崔护升主动道:“青儿还有个弟弟一同过来了,就在前院休息。”
崔香君微微颔首,她倒也不便见外男。
说了会话,崔香君便有些累了。
忙对着何缈道:“恕香君无礼……无法招待姐姐……”
瞧了眼外头的天色,提议道:“今日是花朝节……为了我的缘故,兄长同嫂子……”
说到此处,有些喘不上来气。
缓了半晌,才接着道:“不若……去参加晚上的花神灯会。”
什么花神灯会,何缈从来没听过,她还没来不及说什么。
一旁的崔护升倒是点头道:
“多谢小妹劳心,我们准备准备就去。”
崔香君这才不复之前凄凄惨惨的愁容,由着丫鬟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多谢何姑娘配合。”
崔护升恭敬地冲着何缈行礼道。
“好说,好说。”
何缈推辞着,后面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只需酬谢的银子给够就可以。”
崔护升面露惊诧,大抵没想到何缈会如此直接。一愣之后,随即点头道:
“自然,这是自然。”
何缈则落落大方地冲着他一笑。
她自然知道眼下谈钱未免有些俗气了,但,谈感情可就更俗了。
她看得出崔护升心底的那点小心思。
跟人,特别是跟男人,谈钱其实比谈感情更好。
谈感情多了,伤钱。
既然见过了崔香君,自然不可能不拜见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早听儿子禀明了实情,对于何缈是千恩万谢,瞧着何缈模样出挑,是更加喜爱。
一凑旁边儿子看着姑娘的眼神,更是心下了然。
说什么也要将自己胳膊上一个拇指粗的金镯子脱下来,给何缈戴上做见面礼。
“这可万万使不得。”
何缈连连推脱。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崔老太太打得主意比她儿子还要深,何缈可不敢着了套。
二人正推脱之际,外头有丫鬟来禀,只道何少爷醒了过来。
何缈这才得以脱身。
这个何少爷,自然就是宋子舒。
宋子舒早从崔府中丫鬟小厮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了何缈竟然成了这崔府未来的少奶奶。
他仔细一打听,自己成了何缈不折不扣的亲弟弟不说,何缈眼下还去拜见了崔家的老太太了。
宋子舒简直是肺都要气炸了。
亏得自己之前还真情实意地前去桃树林里寻她!
一见何缈入内,只靠坐在枕头上,昂起头,用鼻孔瞧着何缈,一副闹别扭的模样。
何缈一见宋子舒的样子,如何不懂,当下对着崔家其他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
待到屋内只剩了何宋二人。
宋子舒斜眼瞥了下何缈,悠悠地道:“呦,这不是崔家未来的少奶奶吗?”
话音刚落,何缈上前一步,冲着他额头就来了个暴栗。
“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这样阴阳怪气的?”
疼得宋子舒顿时一龇牙。
“你打我作甚?”
宋子舒想到自己为了她,不顾冒着生命危险前去火场寻她,她不仅不感激自己不说,一转眼,反而成了人家崔家未来的儿媳妇。
刚醒来,还挨了她一顿打。
宋子舒胸口笼罩着一股子委屈,觉得自己简直是难受极了。想到此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何缈瞧见他委屈得快要哭出声来,顿时觉得头大。
“别哭呀。”
宋子舒扭头不理她。
“这事是假的。”
宋子舒委屈地看向何缈,等着何缈进一步的解释。
“崔家给银子的……”
宋子舒气鼓鼓地道:“给银子就可以吗?你有没有听过贫贱不能移?你知不知道女子的名声有多么的宝贵?……”
何缈耸耸肩。
她知道,但是她不在意。
名声如浮云,拿到手的银子才是真的。
“今晚有灯会,去不去?”
宋子舒神色一顿,倔强地抿着嘴不说话。
“不去我可就跟崔护升一起去了。”
宋子舒一听,哪里受得了激,忙提高了声调道:“你可别想甩开我。”
何缈笑盈盈地伸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笑道:“我怎么敢?”
宋子舒嫌弃地甩开何缈的手。
何缈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还不忘叮嘱道:“记的,可得冒充好我弟弟,否则扣你银子。”
宋子舒听到此处,冷静下来,漆黑的眼眸,盯着何缈质问道:
“银子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认识她这么久,她几乎是句句不离钱。为了银子,连女孩家最珍贵的名声都不顾及。
何缈嘴角一勾,没回他。
扭头往外,补充道:“记得洗洗你的小花脸。”话说着,人已经从门槛跨了出去。
只方才的嘴角处,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嘲讽。
宋子舒到底是没有吃过没银子的苦,可她已经尝得够够的。
她当然爱银子,银子是个好东西,银子比她认识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靠谱。
但她也保留着那百分之一的底线,自然也有她不会拿的银子。
宋子舒又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来质问乃至评判她。
贫穷,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让人难以遗忘。
如果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你就会理解现在的我,为何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