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的问话,让四周都安静下来,落针可闻。一群人都盯着童寅,等着他回答。
童寅闻言,沉默良久,见众人都在等着他的回话,不禁苦笑道:“归期?我也想知道啊?”说完不语,神情有些落寞。
刘姨闻言,更是握紧了老路的手。
老路轻轻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对童寅道:“你看看在座的这些老兄弟,最年轻的也有四十多了吧,像赫连彪老哥,今年已六十有五了吧?身体完好无损地又有几个?”
张遂打量了周围的那些老兵一番,果然都是些要么老的,要么残的,弱倒是谈不上,就连老路提到的叫赫连彪的老者,都是一身疙瘩肉,只是发须皆白,和弱倒沾不上边。
童寅闻言有些无语。
倒是跟着童寅来的一个年纪较轻的那名军士忍不住开口道:“这位前辈,此次赤焰军重组,原来的各层领队都损失殆尽,这可是各位大显身手的好机会,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指日可待,有必要如此犹豫,推三阻四吗?”
此话一出,众老兵都偏过头安静地看着他,眼中的意味难明。
本来有些黯然的童寅闻言大怒,抓起桌上的酒壶直接砸在了那名军士的头上,直接将他砸倒在地,头上鲜血直流,一脸的难以置信!
童寅怒骂道:“滚!这有你说话的份吗?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臭嘴!老方,让他滚出去看马。”
另一名年龄较大的军士点点头,对众人点点头以示歉意,上前一把揪住脑袋还在发懵的那名军士的脖领子,单手就将他提起,直接提到门口丢了出去。
童寅回过头看着众人有些古怪的脸色,苦笑道:“朝中有些人掺的沙子,也没办法拒绝,有点没脑子。”
众人闻言,有些恍然,这事儿他们熟!
曾经的赤焰军中这种人并不少,大将领兵在外,朝廷要说完全放心那是不可能,这种人自有存在的必要。
但像这个一样没有头脑,只是一心想要功绩的沙子那还真是少见。
一旁的游德道:“我还在想这人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刚想让老姜给他治治呢!”
一旁一脸苦相的老姜难得露出点难看的笑意。
老路道:“我就说童老鬼不至于想让我们这群老东西去为你升官加爵,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给我们一个明白话。”
童寅神色有些奇怪,道:“现在的赤焰军,已经不是原来的赤焰军了!”
老路皱皱眉头道:“怎么回事?”
童寅叹道:“这次赤焰军损失了八成的精锐,朝中想让将军从其他几处军队中抽调人员补充进赤焰军,尽快形成战力,但是有个条件就是要派出一位实权的副手。
将军本不在意,因为这也是朝廷制衡的正常操作,但是将军和那位将要派过来的副手谈过一次后,就直接拒绝了朝廷的建议,而是决定召回愿意回去的老兵,自己重新招募士兵。”
老路问道:“怎么回事?”
童寅叹道:“那位副手是鸽派中人!”
老路和众老兵一脸茫然,张遂等一帮在一旁听热闹的人也是不明所以。
童寅见在座的都是神情茫然,咬咬牙道:“自黑森林中横断山立起,那些怪物出现之后,在我们和他们第一次在丛林中那次交战之后,朝廷不是派了几个供奉过来查看情况吗?
后来连续两个月没有动静,我们本没在意,后来才知道那几个供奉竟然带了那些怪物的一个高层回到朝中。
没想到那些怪物竟然在地底也建有一个国度,规模还不小。那个怪物的高层带着一些东西随着那些供奉返回天京城。
到了天京城,通过那几个供奉,将一些东西献给了宫中和几个亲王府。
后来上面那位就召见了他,也不知在朝中说了些什么,朝中就分成了两派,一派建议应该趁着这些异族还立足未稳时,直接将这些异族消灭干净,以绝后患。
但另一些人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却坚持认为要和那些异族互相交易各自的一些物资,和平相处。这特么不是扯淡么?!
而上面的那位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对两种意见不置可否,结果导致这两派人竟然在朝中形成了势均力敌之态。”
众人闻言大哗!
程棣更是怒目圆睁,直接站起,怒发冲冠,身上电光四射,神器列缺直接显形被他一把握在手中,厉喝道:“朝中怎会有如此短视之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已在定州府血祭了我们众多百姓,杀死无数军中儿郎!该杀!该杀!!该杀!!!”
张遂心中更是直接出现两字:“人奸!!!”
童寅见到程棣异状,心下暗惊,口中接着道:“这些事也是最近三月才发生,其中隐情并未扩散开来。这也是将军在营中大骂时被我等听到,但最后还是命我等不要外传,免得影响军心。
那些建议消灭异族的强硬派被那些和平派称为短视的熊派,而那些和平派则被强硬派称为温顺的鸽派。
双方在朝中就此事争论了近两个月,甚至多次在金銮殿中大打出手,要不是最后上面那位将闹得最凶的几位关进天牢冷静几天,估计整个金銮殿都要被拆了。
后来,也不知那鸽派的人动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说动了上面那位使用他们的人来做防御异族的实权副手。
那家伙根本不想给死去的老伙计们报仇,甚至还建议将已经被怪物占据的地方直接放弃,说反正已经不适合人族生存,还不如直接送给怪物,还是一份人情。将军和他聊过之后差点将那家伙当场劈掉。
最后直接拒绝了朝廷抽调士兵补充赤焰军的建议,直接要求朝廷拨款自己来重组。
还好在熊派的支持下,上面批准了将军的方案。这才有了我们这些老家伙四处召回老兵的行动。”
众人听完他的话,这才知道其中竟然还有这般曲折的经历。许多性格耿直的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张遂叹道:“天地大变,人族大劫,果然人族只要到了这种时候,总有一些该死的家伙出现。
这种时候人族内部不齐心协力,还在搞这种东西,朝廷这是找死的节奏啊!”
杜腾骂道:“老子当年刚当上教主,结果就遇到蛮人之乱,老家都被蛮人抄了。现在刚说好好修炼几天,刚有些眉目,老家就他么直接没了!这上哪说理去?!”
程棣直接对老路和张遂道:“路老哥,二公子,我先走一步,去城主府和我岳父谈谈,看看从他那里是否能得到些消息。明日我会准时赴约!”
说完对众人拱手一礼,道了声得罪,直接出门而去。
童寅看着他的背影,问老路道:“这位是?”
老路道:“昆州府青衣卫统领程棣!”
童寅点点头道:“是个厉害人物!”
老路问道:“这次召集我们这些老兄弟可有时间期限?”
童寅看着周围众人,道:“二十日之内,若是愿意回归赤焰军,可在本月二十五之前到昆州府军营来寻我,到时我将会和其他几路老兄弟会合,一起返回剑南道。我再将将军的话说一遍,这不是军令,而是请求!还请各位老兄弟多加考虑!”
说完,站起身来,一脚落地,深躬一礼!
众人见状,收起嘻哈之像,也肃然回了一礼。
童寅见此,松了一口气,绷紧的心弦也放松了许多。
老路将他按在椅子上,笑道:“好了,公事谈完,现在是咱们的私事时间。今天可是我老路的大喜之日,诸位兄弟能来此捧场,我老路非常感激,也是相当欣慰。
毕竟咱们能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保留性命一条,乃是老天爷开恩。又能齐聚于此,更是不易。来,咱们举起酒杯,敬敬这开了恩的老天爷!”
说完,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众人也是一饮而尽。
刘姨满脸柔情地看着老路,给他杯中斟满。
老路又道:“这第二杯酒,我要敬一下我的夫人。我老路本是苟延残喘之人,只想着回到老家了此残生。但我遇到了她,她不嫌弃我是一个瘸子秃头,尽心尽力地伺候我,陪伴我,现在还给我老路留下了一个种,此情此意,让我只能粉身相报,只愿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都不辜负她!”
众人闻言,轰然叫好。
刘姨听得更是满含热泪,眼中的柔情更是能够化开自认硬汉的老路。
张遂也在一旁暗暗感叹,看不出来啊,这老路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怪不得刘姨会被他拿下啊!真是人不可貌相!
老路说完,将杯中酒在刘姨面前一饮而尽!
刘姨不能喝酒,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端起一杯清茶,也是一饮而尽。喝完还亮了亮杯底,一滴不剩!
老路哈哈一笑,将刘姨搂在怀中,也不理她的娇嗔。
闹了一会,老路见跟着忙了一天的刘姨脸上露出一些倦色,连忙叫来习柔,让她送刘姨先回房休息。刘姨和众人一礼后,在习柔的搀扶下回了后院的卧室。
刘姨走后,前面这群大老爷们更是放得开,虽然其中夹杂着几个南离教的女子,但那是女子吗?那是妥妥的女汉子!
老路倒上一杯酒,站起身来,众人见状知道他有话说,渐渐安静下来。
老路脸色平静,沉声道:“这杯酒,敬那些在这次劫难之中死去的兄弟,愿他们能在地下安息!”说完,直接将酒倒在了地上。
众人见状,纷纷站起,将杯中美酒倒在地上,连张遂,杜威等人都不例外!
老路本来笑呵呵的脸慢慢变得狰狞,声音中透出浓浓的寒意,道:“我老路从军多年,军伍之中认识我的人都叫我一声路善人,嘿嘿。好啊,现在那些这样叫我的人一下就差不多死绝了,以后想听也不容易了。
只是没有想到,朝廷上的那些大老爷想的竟然不是他们这些人抵抗异族流血牺牲,而是忙着和那些东西交易,看来指望那些大老爷们为兄弟们报仇是指望不上,既然如此,就让我们自己来!”
周围众老兵的呼吸慢慢变得粗重起来,仿佛血液中的猛兽在慢慢苏醒。
童寅见状,轻声对老路道:“可是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路猛然看过来的那双变得猩红的眼睛看得说不出话来。
老路狞笑着道:“我现在连小崽子都有了,那还担心什么?你不如替那些玩意儿担心下,谁死谁活还说不定呢?”
缺了胳膊的罗方也是凑到近前,满脸恶意的笑容,道:“妈的,正说老子的功法突破了没有试试的对象,看来这下就不用愁了啊!看这次那些小崽子还说不说老子的功法是垃圾,非得让他们青龙偃月刀划屁股,好好开个大眼!”
游德苦着脸凑到近前,道:“妈的,刚刚说安稳几天,过几天好日子。仙人板板,这下又泡汤了!老杜,别怪我直接走人啊,到时候你再去找几个护法顶上吧,老子是不伺候了!妈的,哪是什么护法?打杂的都不如啊!”
杜腾一脸烦躁地挠着他非主流的红发,也准备骂上几句,但想了想,又咽回了肚中,最后来了句:“仙人板板,老冯怎么会让老子跑掉?等着吧,对你们是请求,到了老子这里估计直接是过来拿人了!妈的,老子教中还不知能留下几个瓜皮?!”
众老兵虽然口中都在抱怨,但最后,就连那位六十有五的赫连彪都骂骂咧咧地表示回去收拾一番家伙后直接住到军营去。
这时张遂才知道这老头竟然是个铁匠,怪不得一身疙瘩肉。
张遂在一旁看着这群人,心中要说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个个口中骂得山响,但面对自己袍泽遇难,自己曾经的军队陷入困境,自己的将军登高一呼,最终还是重新聚到了那杆旗帜之下。
这是一支拥有军魂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