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常与欧阳一前一后,跟着何员外进到正厅,王捕头坠在后面。
虽说何员外私自请了龙虎山的道人,但事情解决之后,王捕头还得去衙门销案,各种过程都要禀报,需得亲眼见证。
硕大的正厅清走了多余的桌椅板凳,只在正中摆起了一座法坛,令旗、金剑、符咒、匙箸瓶、香盒、香炉、蜡扦、花瓶等物一字排开。
楚玄真道长仙气凌然,立在当中,那小道士则在旁侧严阵以待。
空气中灰烬的味道格外浓郁,法坛正对着摆着三面灵位,看上面所写,似乎是死掉的丫鬟的名字。
周常与欧阳都抱着见识见识龙虎山手段的想法,拉着王捕头一起站在角落里。
厅里一个老妈子照顾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她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
王捕头悄声给周常欧阳解释,道:“那就是何员外新纳的小妾,以前也是院儿里的丫鬟之一,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怀了身孕,不然何员外便是再喜欢,上面有发妻压着,他也不可能如此大费周章,可惜,如今让鬼给吓出了疯病。”
欧阳冷笑了一声,小声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哪个富贵人家的院子底下没埋着几个仆役,井眼里没填着几个婢女。平头百姓闹鬼不过鸡飞狗跳,亏损些精气罢了,大户人家闹鬼,那动则就要家破人亡,不死几人难罢休。”
周常略感诧异的看向欧阳,想不到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如此愤世嫉俗。
转念想到欧阳才十七八岁,能有这种念头也就不奇怪了。
沉寂片刻过后,法事终于开始了。
玄真道长微微抬眼,脚踏七星,手捏法诀,口诵经文:“天朗炁清,三光洞明,金房玉室,五芝宝生,玄云紫盖,来映我身……”
行至于此,他猛地睁眼。
旁侧等候多时的小道士,忙从法坛的黄布下方拿出几物,摆到了玄真道长的面前。
一根玉簪,一面梳妆镜,一捧冰糖,一把拨浪鼓。
炼气阶段的修士体内只存在灵气,可撑不起一场法事,也就是说,玄真道长的修为必然是在筑基以上。
但周常从法事开始便一直盯着玄真道长,他念的经文倒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但诵念经文需配合灵力沟通天地,在他身上,莫说是灵力了,便是一点儿灵气波动,周常都没感觉到。
欧阳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捅了捅周常肩膀,做了个口型:冒牌货。
周常晒然一笑,点了点头,袖子里的金剑沉甸甸的。
等鬼物让这玄真道长引出来,还得欧阳动手,倒也不用害怕,别的不说,童子血管够,浇都能浇死一些鬼魅了。
对法事没了兴趣的周常,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转向旁边的何员外小妾。
不得不说,她确实很漂亮。
只是……她似乎在畏惧着什么,若是普通人注意到这一点,可能会觉得她都疯了,疯子怕什么都是合理的,她是让鬼给吓疯的,怕鬼也是正常。
周常却觉察出了一点不同,因为她惧怕的似乎是在场的人。
“何员外,还请把贵如夫人扶上前来,皆事因她而起,也要因她而绝。”玄真道长手持金剑,吩咐道。
何员外点头,给女人身边的老妈子使了个眼色,老妈子正要将她扶起来。
周常这才注意到,那女人的手脚都被白布绑着,老妈子一直押着她,不让她乱动。
此时得以放松,她突然闷声怪叫,抓着老妈子的脖子,一个头槌,竟将老妈子砸晕了过去!
“何员外,那鬼物已经上了她的身,快快将她送来。”
周常和欧阳面面相觑,他们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这个女人是自己把老妈子槌晕过去的,她表现出的除了格外的害怕之外,并不像王捕头所说的,她已经疯了。
至于鬼上身,这更是无稽之谈,斩妖司培训上教过。
鬼上人身,人踮脚尖。
女人的脚后跟好好的落在地上呢,何来上身一说。
何员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周常。
金剑还在袖子里呢,周常叹了口气,和欧阳打了个眼色。
两人一左一右,上前架住那女人。
这女人看似身材娇弱,力气却大得吓人,真就应了那句,人疯了,力气也变大了?
当周常和欧阳将她彻底压制住之后,她依然蹬着腿拼命的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却就是不张口。
周常与欧阳都觉得哪里不对劲,欧阳突然惊道:“你看她的嘴!”
周常定睛一看,女人的唇上冒出一排细小的血点,再仔细看……
“线,有一条线……”
一条极细的线将她的嘴缝了起来!
若非距离极近,根本发现不了这根线。
寻常看到她唇上的血珠,也只会当作是她疯病发作,自己碰伤了嘴唇。
“看起来,好像不是什么鬼物作祟啊,王捕头。”周常语气发冷,回头看了眼王捕头。
王捕头这会儿也吓愣住了。
女人见此,激动得浑身发抖,拼命点头。
何员外表情很是难看,冲过来便要阻止,却被王捕头挡下。
玄真道人走到他身边,扶着何员外的胳膊,笑道:“何员外不用惧怕,贫道自认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就让这二位斩妖司的大人随便做,有贫道坐镇,万事无忧。”
何员外没有理会他,他越过王捕头的手臂高喊:“两位大人,千万不可解开,那是……”
“闭嘴!”
周常眼神凶厉,吓得何员外嘴巴张开,却不敢说话。
欧阳道:“我们是斩妖司的铁刀,你别怕,也别乱动,让我来帮你。”
女人听懂了,她用力点头,屏住了呼吸。
欧阳从腰带中取出一把匕首,小心翼翼的割开女人嘴上的线。
女人疼得眉头紧皱,却是紧闭着双眼,睫毛颤抖,不敢乱动。
终于那细线被抽离出来,带起一团污血,让女人的模样看起来凄惨无比。
“怎么样了?”王捕头拦着何员外,回头大声询问。
周常对他这般行动,倒是高看了他一眼。
“我们听了王捕头你说的版本,让咱们听听这个疯女人,她的故事版本。”
欧阳顺势割开女人手腕脚腕上的白布,扶着她的腰身,道:“还能说话吗?”
女人扑在欧阳怀中,流着泪,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何员外。
“他,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