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正街前,晏清松开了一直拽着的衣角,转而皱眉看向了身后某处。
于怀宁亦是疑惑地到了晏清身前,压低声音道:“那伙人好像走了?”
晏清的视线在先前蹲着人的几处角落扫过,最后转回近在眼前的府衙。
府衙正门大敞着,一眼望过去的大堂之中,空无一人。
“这什么情况?”
有人嘀咕了一句。
晏清却是从金铭身后,到了队伍最前,朝另几人做了个手势,先一步往府衙中走去。
于怀宁紧走一步,戒备地跟在晏清身侧。
其余人却是收缩了队形,将金铭夹在了正中,跟在晏清和于怀宁二人之后。
踏入府衙大门,晏清迅速地扫过门两侧——先前在门外所看不见的视野盲区,空无一物。
于怀宁同晏清对了个眼色,带两人绕过大堂,进入了大堂后的内厅。
晏清与金铭等人在大堂内查探一周,确认没有任何异常之后,留了两人在大堂守门,也先后入了内厅。
晏清刚进来,于怀宁就过来了:“小将军,你来看看这个。”
跟着于怀宁进了内厅大堂一侧的屋子,众人便见空荡荡的屋子里,满地狼藉中躺着一具女尸。
女尸裸露在外的手脚、双肩遍布淤青,沾满了血污与泥渍,身下一滩鲜红的血,甚至还在缓缓流淌。
头一次见这血腥场面的金铭,脸色顿时煞白,胃中翻滚,下意识地扭转了头。
晏清却是前几步,踏进了血泽之中,蹲下探了女尸的脉搏。
入手冰凉的触感,却还带着柔软的质感,显然是才死了不久。
晏清视线下移,落在仅能盖住女尸双峰往下部分的外衫,伸手查看了一下。
水蓝色的外衫破了三两个大洞,外衫的破洞之下,对应的是女尸身的几道致命的伤口,几乎贯穿了女尸的整个身体,才导致了这么大的出血量。
女尸外衫下的身体一丝不挂,身斑驳的痕迹,昭示了她在死亡前,曾经遭受的一切。
晏清唇齿紧抿,抬手合了女尸圆睁的眼,捻起外衫衣襟,往遮盖住女尸青灰的脸,却又忽地顿住,指尖细致地顺着衣襟摸了两遍,从腕间翻出一柄柳叶小刀来。
正在心里谩骂匪贼的于怀宁,忽然就见晏清皱了眉,揭开了盖在女尸身的外衫,顺着衣襟摸了一圈,好似在找什么,正要开口问晏清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却听晏清突然转头对他道:“转过去。”
于怀宁一怔,立马意识到晏清应该是在这衣服找到了什么。
出于对死者的尊重,屋中两三人皆是背转了身。
“小将军,那衣服里有什么?”
于怀宁背对着晏清问。
晏清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柳叶小刀顺着外衫衣襟粗陋的线缝,慢慢将整个衣襟划开,露出了其中的领撑——几张折叠整齐的薄纸。
重新用外衫将女尸盖好,晏清才拿着那几张薄纸到了于怀宁等人面前。
“这是……”
于怀宁凑来看了一眼,“地图?”
晏清展开的一张薄纸,模模糊糊地画着张类似地图的东西,其标注了余淮、江门,以及在这二者之间的雷公山,并且尽可能详尽地画出了雷公山的一些布防情况。
但是可能因为是用的烧火剩下的枯炭画的,又画得比较匆忙,整张地图模糊又潦草,能看出些东西,却并不细致。
“燕七。”
晏清忽地对着空处喊了声。
在金铭诧异的眼神下,一个人凭空冒了出来,于怀宁等人倒是见怪不怪了。
跟着晏清久了,他们都知道晏清身边有这么个暗处的人,负责着晏清的安全。
“这份图跟你们先前得到的对得吗?”
晏清将地图递给燕七。
燕七接过地图,只是几眼就皱了眉,指着图几处道:“这几个地方应该是暗哨。我们的人预测这几处应该有人守,但是这几个地方不好去,也没能得到具体的情况。”
晏清心里有数了:“是我们的人留的吗?”
“不是。”
燕七盯着图看了两眼,摇头,“我们的人在绘制地图时,会用特殊的暗语标注情况,也不会绘制得这般粗糙。”
“会不会是匪贼引我们钩的陷阱?”
于怀宁提出疑问。
“不可能吧?”
金铭反驳道,“如果是为了引我们钩,该藏在书房、书桌之类比较容易被翻找的地方。藏在衣服里,一般人应该很难察觉得到,也就不存在说引人钩了。”
于怀宁也觉得有道理,且燕七也肯定了地图没问题,但他还是觉得这地图出现得蹊跷。
“你看看这个。”
晏清又把另外几张薄纸递给于怀宁。
于怀宁接过一看,几张薄纸,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勉强能分辨出来是人的名字,而且大多就是女人的名字。
“这是……”
于怀宁心中惊疑不定,“被卖的人的名单?”
于怀宁不确定地问晏清,四目相对,虽然谁也没有答案,但心里却隐隐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接着将手里剩下的看完,于怀宁在最后一张纸,发现了一句最为清晰的话。
“救他们……”
于怀宁念着这三个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一份名单,超三百人,只知道姓名,不知晓别的信息,也不知道他们被卖到了何处,又是否还活着,怎么救?
而且,就算知晓了他们在哪儿,已然被编入奴籍,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把他们都赎出来吗?
赎人的钱从哪儿出?谁出?
赎出来的人又要如何安置?
这许多的问题,没有答案,也就注定留下这些信息的人不可能如愿。
从于怀宁手里取回薄纸,晏清将东西交给燕七,只交代了两件事:“地图去确认下来,让舒王尽可能地拨人手下来。名单的人,去找,活着的想赎身的,捞出来。”
于怀宁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
金铭却是直接张了口:“钱不够的话,我可以……”
“不用。”
晏清打断金铭的话,眼中沉着寒光,“谁拿了这些脏钱,自然就该由谁来出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