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连绵的大山,便进了北地的地界。
北地处于大山环绕之中,其内却是意外的平坦广阔。
从歇脚处一眼望去,笼在云雾里的远山轮廓仿若在天边,被远远延伸出去的雪白大地托着,与洗得发白的碧空相连。
隐约一个黑点在天边划过,好似扰动了地下的什么,那延伸远山脚下的一线忽地被飞扬的雪尘模糊了一节,连带着那一处的远山轮廓都在雪尘中扭曲了起来。
雪尘滚滚而来,天边的黑影却更快一步,从远处而来,于此处盘旋。
颜仲祈目光一沉,刚有所警戒,却听得身旁一声呼哨响起。
在高空中盘旋的鹰好似得了令,自天边俯冲而下,却又在近处张开了双翅,稳稳地落在鸿影横举的胳膊上。
郭佳挡在晏清身前,吃了一嘴混着雪渣和细碎鸟毛的风,刚一睁开眼,就见鸿影撒了鹰,手里拿着个巴掌大小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快步走上前来时,已是胡乱将纸包拆了开来,低哑的声音里是掩不下的喜色。
“是阿姆勒的鹰,木老不便远行,差他来北地待命。”
鸿影将油纸包里裹着的竹筒拆出来,急急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忙让人取了水碗,一边将筒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进碗里化了,端到晏清面前,一边说着,“羌地巫部的圣药,传说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死不了。”
既是传说,就免不了夸张。
可此时却没人去质疑这传说中的圣药,药效如何。
晏清坐在车上,半倚着车架将药饮尽,在一众人忧心忡忡的注视下,轻笑着说了一声,“不愧是圣药,确实松快很多。”
听着她故作轻快的笑,众人的忧心却并未能减缓几分。
“木老不会无缘无故差阿姆勒来北地,还恰好带着羌地巫部的圣药。你之前去取药,同他说了什么吧?”
见众人都沉默着,气氛沉闷,晏清便没话找话般地问鸿影。
被问的鸿影嘴一抿,知道自己算是泄密,可当晏清问起来时,他倒也没想着瞒她,“是木老问的。他说了,您不可能老实静养,一折腾必定出事。他没法儿跟着您到处折腾,不亲自看过,用药总不放心。所以在问过您近期的安排后,就决定让阿姆勒过来。”
“药的事我也是才知道,药包上写的。”
鸿影说着,将手里扯得七零八落的油纸递给她看,还颇有些艳羡地看着在天际盘旋的鹰说道,“阿姆勒养的这崽子还真挺灵性的。也就见过我一两回,倒还真记住我了。”
瞧着裹着棉袍,穿着蓑衣,又用特制面罩蒙了脸的鸿影,晏清轻笑着打趣,“能这样子将你认出来的,恐怕不只是有灵性那般简单了。”
经她这一说,鸿影才想起如今自己是个什么打扮,却越发觉得奇了,“那它是怎么将人认出来的?”
晏清侧首看了一眼马车,问:“车上是有什么标志?”
鸿影一拍脑门儿,“难怪走之前他要嘱咐,说如果您这边情况紧急,要往车顶系一块红绸!”
郭佳闻言绕着车走了一圈儿,才瞧见车后边儿垂着的一截红布影子。
看着这平顶马车,她都庆幸这红布钉得紧实,没被压在车顶的雪在颠簸中带下去。
歇了约一刻钟,在远处扬起雪尘的马队终于是到了。
当为首的人摘下头罩时,持剑警戒的颜仲祈顿时僵住了,在那人走过来之前,就低头退到了一边。
鸿影也没想到,秦莽会亲自带人前来!
他目光飞快地在颜仲祈和晏清二人身上扫了一眼,摘了面罩,上前迎过秦莽,“见过秦老将军。”
“免了。”
秦莽一抬手就打断他,快步朝着马车走去。
当看见马车上裹成一团的人挣扎着起身时,他连忙快走一步,一把将人按住,转头朝身后喊道:“阿姆勒!”
其实不消他喊,阿姆勒就已经跟着他到了车边。
细细问了一些情况,阿姆勒就皱了眉头,让秦老将军先就地安营扎寨。
此处地势空旷,没有挡风之处,并非好的扎营之地。
但秦莽二话没说,就立刻去忙了起来。
等临时的营帐扎好,将晏清挪进了避风防寒的营帐,阿姆勒才开始检查起晏清的情况。
从外伤到内伤,阿姆勒的眉毛就没有松开过,倒是越缩越紧,拧成了两团黑疙瘩。
等他为晏清重新清理包扎了伤口出来,那深锁的眉头让所有人都心弦紧绷。
秦莽吞咽了一口唾沫,才扯着干涩的嗓子,以低闷的声音问道:“清清她……”
沙场上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老将军,在此时问及自己外孙女病情时,竟反倒生了恐惧,连问话都不敢说全。
看着秦莽半白的花发,阿姆勒微张的嘴又抿上,隔了片刻,才稍松了眉头,对秦莽说道:“有圣药护着元气,不会有大事,只是需要多休养。另外就是外伤,在这样的天气里不好愈合,继续赶路更会导致情况恶化,所以需要在野地停留几天。”
听到此,秦莽才稍稍松了口气,苍老的声音里又有了中气,“这不是问题,我会安排。”
说罢,秦莽看了眼晏清所在的营帐,脚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在一顿之后,转向了另一头。
野地里扎营并不像秦莽说的那么简单。
要将扎营帐的桩子扎进蓬松的雪里容易,但要打进冻土中固定住,不被风雪刮跑压倒,却是极考验技术和力气的。
还要防着夜行的野兽,以及可能偷袭的人。
一个简易的栅栏围着营地建了起来,用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夜里,颜仲祈坐在篝火边守夜,听着棚子外的风雪声,不时翻动着火塘里的火炭。
寂静的夜被一阵脚踏积雪的声音打破,颜仲祈提了剑,轻手轻脚地到了帐子边上,撩开一个小角往外看,就见几个黑影偷摸进了营地。
回头跟一同守夜的人打了个眼色,留下两人留守,其他人都偷摸溜了出去,隐着身形,轻手快脚地跟上了摸进营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