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响个不停,扎在心里的僻静阴凉处,使沉稳性子的人也感到焦虑烦乱。
而在这乱糟糟的恼人乐曲中,希罗尔却听到个不同寻常的音符。
隐隐有道夹着凶戾意味的嗓音响在隔壁,那是洛维与弗利曼正待着的房间。
看来那边也遇到相似的情况了。
希罗尔只站在原地,寸步不移,未想着施以援手,也不打算一探究竟。
他心里清清楚楚,凭着二人的本事,要收拾几个歹徒还是轻而易举的。
若自己贸然行动,说不准反而打乱了他们的思路。
且这边尚有情况,希罗尔仍记得此行的目标,现下纷纷扰扰,变故丛生,目标若心生戒备,一去不回,再想找他,便又要花上不少时日了。
此时这放映厅的门正敞开着,又宽又厚,靠在墙上,隐去形体的希罗尔便掀开一角,钻进中央。
走廊上站满了人,他站在门后面,躯体渐渐凝成实体,跟着便若无其事地走出来。
而那一头,另一间放映厅的门打开了,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踉踉跄跄跌出来,弗利曼的身影随之映入眼帘,希罗尔微微怔住,却不欲上前相认。
对方也如此,只随意瞥向这边,接着便扭过头去。
他心里已生出猜测来,想必全因这突发事故,洛维与弗利曼只得出面阻止,换言之,二人已跳进灯下,受着各处的目光,再难隐蔽行动了。
可自己不同,他既隐去影踪,自不必为此担忧,所需考虑的仅与两人接触一事,若靠得近了,自己便也被卷进注视的漩涡里,再难脱身。
希罗尔眼看那边也解了围,便又踱回自己所在的放映厅内。
他想再观察观察那名见义勇为的女士。
走进房间内,看向人群中,她正被观众簇拥,围在身畔的还有杂乱的聊天赞美声。
但这部分人倒也算不得多数,更多观众仍一副茫然麻木神色,这僵硬外表下还残留几分惊恐,还有不少人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大门处,靠向走廊上,多半是要匆匆结束今天这不愉快的旅途了。
希罗尔缓缓凑到那围在一起的人群里,打算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女子的脸庞,应该没错……她是那七个受怀疑的目标之一。
再加上这人不俗的身手,过人的胆量,希罗尔心中的疑念愈发坚固了,若薄板内揭示的答案就藏在此地,那多半是她了。
他感到些许愧疚,这怀疑经由对方的善举而稳固,可不论抱着怎样心思,事实却难改变,毫无疑问,这是个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由于自己先前仅从后方观望,希罗尔又挪动脚步,绕着人群打起转,走至这人背后,并与印象里的相片对照。
应该不错,确实是她。
在自己犹豫纠结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很迅捷地划过耳畔。
“你在看什么?”
希罗尔本就心虚,此时听到这话,竟吓了一跳,脑袋不由自主便转过去,但见是名女性,好在细细分辨后,便知只是个无聊的巧合,这人似乎没对着自己说话。
身旁站着的两人多半是对情侣,女生正抬头望向对方,方才那句话的余音似乎还挂在嘴角。
“没看什么。”男人笑笑,“能给我看一眼你的电影票吗?”
“哦。”女人伸出手,“给。”
男子瞟一眼,便很快地还回去了。
“你项链好像松了。”他指向对方的脖颈处。
“哦……那你帮我紧紧。”
“好。”
希罗尔看到那名男士微笑着走过去,但紧接着便狞笑起来,他双手死死扯住项链,费尽全身力气,誓要夺去伴侣的生命。
那位女士恬淡的面庞立马便绷成一团,她双手胡乱向上伸着,伸向脖子处,伸向脑袋旁,但那单薄的手掌仅无力地搭在项链上,似乎生不出半分反抗的气力。
那男人竟大笑起来,仿若碰到平生最欢快的事了,这笑声掠到希罗尔身旁,便使他不得不动起身。
他全然未反应过来,希望此时仍不算晚,希罗尔抓住男子的双手,强行使对方与项链分开。
但仍不算完,他尖叫着,嘶吼着,试图甩开自己,再跑过去,以便重复方才毫无人性的行径。
希罗尔只得将他绊倒,扶住对方的脑袋,缓缓把这人放在地上,防止他摔伤,接着又按向几个关键部位,以使他只能躺在原地,乖乖趴好。
而身畔的人群终于因女子得救后的痛苦呼声惊醒,他们的眼光纷纷落过来,落在受害者与行凶者身上。
这位年轻男士仿佛仍不愿罢休,他嘴部一张一合,身体尽力向前蠕动,似乎要咬住那项链,完成未竟的事业。
方才见义勇为的女士走过来,看向希罗尔:“他怎么了?”
“不知道?”希罗尔摇摇头,他也正对眼下的情况颇为好奇。
而另一边,那位突遭袭击的女子也一脸茫然愤怒,好像完全想不清,对方为何要下此毒手。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被钳制在地上的年轻人,他口中正含糊不清地吐出些莫名其妙的词汇。
希罗尔听到,他一直在数数。
“四,四,四,四……”
有个荒诞的想法催动自己的神经,使他不得不前去验证一下。
因此,他抬头看向那位受害的女士:
“能麻烦您把电影票给我吗?”
那人似乎还沉浸在先前的意外里,因而只呆呆地点点头,将票在空中展开,朝向自己。
希罗尔紧盯着象征座位号的数字。
不错,她确实也是前四排的。
联想到先前工作人员与歹徒的怪异行径,希罗尔猜测……这位男子,会不会仅仅因为女朋友坐在电影院的前四排,就要痛下黑手呢?
可问题是……为什么呢?而且,这两人多半坐在一起,他如果因此而发疯,为何不对自己下手呢?
这猜想荒诞不经又滑稽可笑,若告诉了旁人,想必会成为足以品味片刻的笑料,可是,这怪异的猜测确确实实已落在现实了,倒不如说,它就是自现实的扭曲身体中生长出来的。
希罗尔抬起头,放映厅的灯光洒在身周。
有根怪诞的触手已伸进人群里,对人们赖以生存的秩序伦理大肆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