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
早早开门拜仁王,管教大小都欢悦。
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仁王,仁王来了不纳粮。
吃他娘,着她娘,吃着不够有仁王。
不当差,不纳粮,大家快活过一场。”
青州城里,乃至于整个京东路,都流传着“仁王”的童谣。
每个造反者,都知道这种通俗易懂、易于传唱的歌谣的作用,这是造反的标配。
太史伯阳父奏曰:“凡街市无根之语,谓之谣言。上天做戒人君,命荧惑星化为小儿,造作谣言,使群儿习之,谓之童谣。小则寓一人之吉凶,大则系国家之兴败。”
与童谣相匹配的,自然还要有鬼神之异象。
陈胜吴广的篝火狐鸣、鱼腹藏书。
汉高祖刘邦斩白蛇。
“合法性”很重要,在哲学盛行而科学未诞生的年代,“君受天权”便是证明自己合法性的唯一途径。
尽管很俗套,但百试不厌。
当然,证明自己合法性的进一步是稳固自己的权力,获得足够的利益。
所以刘邦斩蛇的原因便很简单,向大众宣布刘邦的合法性,要起义做领袖。
同样,京东路贪官污吏被天罚之,也是一种“仁王”的神化。
民心颠覆,只在旦夕之间。
这一些列操作之后,山东之地的黎民百姓便彻底心向“仁王”。
当然,其中自然也有“不纳粮”的强大作用。
农业税,高仁确实有点看不上。
虽然在任何一个王朝,这都是税收的重中之重,但大宋真的是个商品贸易高度发达的时代,他看中的是商业税。
任何人,包括帝王,都必须纳税。
高仁要用铁与血让所有大宋人明白一个道理,人生两大不可避免的事就是:纳税和死亡。
除此之外,全国矿产收归国有。
这两样之外,高仁并不准备过多的干预这个时代。
火炮的力量实在太犀利,这是划时代的科技力量,京东路在寥寥无几的抵抗之后,彻底的沦陷了。
梁山本部军队两万人,但投降的大军竟然已经达到了十数万。
选其精壮扩充军力,剩下的大半军户留作屯田或者编入工厂,需求量大着呢。
短短数月,便已经彻底消化了一州之地。
前往曲阜的一辆马车之上,高仁稳坐其中,书不离手。
马车用了弹性钢材来减震,还做了防弹设计,做起来很舒服。
马车外面,一支精锐铁骑守护。
这样的好汉,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才是,高仁现在的实力,却不无需这样的军队保护。
但毕竟现在不比以前,仁王出行,怎么也要些排场。
这会儿,一轻骑快马急奔而来,来者将一封密信并一个包裹呈给陈阿七,然后朝着马车行了一礼,便快马而去。
陈阿七驱马上前,与马车并行,马车之中,高仁的声音响起:“阿七,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以高仁如今的修为,绝顶高手,仅仅凭借五感,方圆百米范围之内的风吹草动都难以瞒得过他,方才那轻骑那么大的动静,哪怕是高仁正在专心致志的看书,也不可能没有察觉。
陈阿七将密信递上,恭敬道:“回禀仁王,玄武军有密信和战利品呈上。”
高仁接过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嘴角微微一翘道:“就这样死了吗?”
陈阿七闻言不禁好奇的看了高仁手中密信一眼。
高仁将密信递给陈阿七道:“你也看一看。”
密信是大军攻伐沧州城所发生的事情,林冲再次遇到了那个摘星子。陈阿七看过之后,眼睛一眯,戏谑笑道:“这星宿派还真是倒霉,掌门竟然栽在了手雷之下,那么,这战利品便是星宿派的传承了?”
陈阿七查看了一下包裹,没有异常之后这才交给高仁。
里面是一本手抄典籍,以及一个小鼎。
神木王鼎是星宿派三宝之一,是一只六寸来高的小小木鼎,深黄颜色。木鼎彤琢甚是精细,木质坚润似似玉,木理之中隐隐约约的泛出红丝,星宿老怪丁春秋因为有这个奇鼎在手练化功大法不费吹灰之力。
秘籍是“化功大法”,真实与否还不能确定。
至少旅途不再无聊。
高仁将神木王鼎扔在一边,开始细细琢磨这个名声不小的“化功大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下来。
高仁敏锐的感知到了,将“化功大法”一放,问道:“阿七,到了吗?”
陈阿七立刻恭敬道:“回禀仁王,如今已经进入了曲阜地界。”
孔门,圣人的后代,在天下读书人当中影响力极大,历代衍圣公那都是朝廷所敕封,地位可谓尊崇,千多年来,王朝更替,然则孔家却是一代代传承下来,虽然说期间也有过分裂,可是哪怕是分裂了,也一样能够混的风生水起,与南方道家天师府一脉,均是传承上千年的世家。
这时候,几匹马奔驰而来,立刻几个精锐骑士便抽出了钢刀,冷眼看着奔驰而来的人。
“仁王,是我,吴用啊!”
一边接受检查,一边脸上带着浓郁忧色,说道:“仁王,曲阜孔家地位尊崇,仁王万万要三思而后行啊!如今大好形势,不要因此而得罪了天下读书人……只要一个衍圣公之名便能让天下读书人为己用,何乐而不为?”
高仁不禁露出三分讥笑,带着七分不屑,说道:“那就要看孔家作何选择了,若是孔家知趣,我自然好礼相待……即便他们不识趣,我也不会将他们怎么样!吴政委,你想多了。”
看着高仁的表情,吴用却是更加的担忧。
高仁的心理他琢磨不透,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开国帝王,哪个不杀的天下人头滚滚。
高仁看了看天色,说道:“阿七,我的行踪可传了出去?”
陈阿七连忙说道:“按照仁王的吩咐,并没有隐藏踪迹,料想以孔门在曲阜一地的地位,这会儿定然已经收到了仁王直奔曲阜而来的消息。”
在吴用准备劝阻高仁的时候,曲阜孔府,占地极广的高门大院当中,当代衍圣公孔端友并一众族老正神色凝重的坐在大殿之中。
孔端友端坐于主位,他是个端庄的中年人,神色很是凝重,目光扫过一众族老后,略作镇定的缓缓道:“诸位族老,那叛贼直奔我曲阜而来,目标为何,我想即便是不说,大家心中也应该明了吧!”
其中一位族老拄着手杖“砰砰砰”敲打着地面,他至少年过七旬,童颜鹤发,精神倒是上佳,他乃是上一代衍圣公之族弟,气愤说道:“我听说,那仁王,本是官家钦点的探花郎,乃读书人,如今竟然造反自立。今日他来圣人之地,我必啐他一脸,问他一问,这书读到了哪里去了?天地君亲师,他还有何资格站在这朗朗青天之下……咳咳……”
衍圣公孔端友直接无视了这位老叔叔的话,看着一众人。
“如今贼人势大,坐拥一州之地,借用火药冒充天威,又不纳粮……这个不纳粮虽能短暂的聚拢人心,但却也非长久之计,他拿什么去喂饱他的虎狼军队?以我之见,必败无疑。只是,如今正是他锋芒毕露之时,不可轻撄其锋。”
“我孔氏一族历代深受皇家敕封,哪怕是王朝更替,也无损我孔家一分一毫。只要虚与委蛇一段时间,必能度过此劫。”
“我孔门传承上千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算是五胡乱华之际,还不是对我孔家礼遇有加,只要天子想要坐稳江山,必尊我孔家,说不定,他正是仰慕我等才前来拜见,毕竟,他也是读书人……”
一众人七嘴八舌,最终也没确定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衍圣公孔端友,心中却也是有了决断。
面对如此势大的反贼,该软还是要软。
正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如果说是面对朝堂之上的阁老、权贵的话,他们孔家自是无惧,大家都守规矩,刑不上大夫,本朝也不杀读书人。但是,最怕这个但是了,仁王虽然有个“仁”字,但看那被人一一遭了天谴的官吏就知道,他何其心毒,而且杀人诛心。
天谴,天罚,何其歹毒。
若是他真的扔一颗火药弹在他们孔氏的头顶,似乎他们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啊!
孔家上千年来,能够于一个个朝代更替之间稳如泰山的传承不绝,所奉行的为人处事之道才是真正的大道理。
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惹不起,那就做出低姿态便是,有句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孔家摆出低姿态,难道这个仁王还能无缘无故的对付他们孔家不成?
每逢改朝换代之时,他们孔家便是谁强便站在谁一边,这才是孔氏传承不绝,颠扑不破的道理啊!
孔庙大殿之外,一名孔家奴仆匆匆大跑着而来,喘上一口气恭敬道:“老爷,快马急报!来了……仁王快要到了……”
孔端友的眼光一一扫过众人,说道:“诸位,仁王如今已入曲阜境内,希望自现在开始,任何人不要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事关我孔氏存亡,若是有人闯出什么乱子,不要怪本公开祖祠,将之逐出孔氏。”
马车慢慢摇,高仁也是不急不躁,只吴用心头猛跳,一只在张望着,远远可见一片古老沧桑的建筑群落映入眼帘,正是屹立于山东大地之上,数千年兴盛不衰的孔门所在。
以孔端友为首,一行上百士人立于黄土铺地的官道前,遥遥看着高仁一行人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