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阳的惊叹，让大多数人都不知所以。

而周森却站在原地深呼吸着，一边揉搓着自己的脸蛋。他面部的肌肉刚刚用得有点太狠了，现在放松下来以后会有些僵硬。刚刚那种表演，已经达到了自己面部肌肉控制力的极限了。

这是周森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这种天赋所带来的实力极限，如果他想要走得更远，做到更好，那他必须要更多地去锻炼和提升，寻求自己实力突破，而不单单只是挥霍天赋。

他在原地发着呆。

这是周森第一次在自己的天赋触碰到瓶颈，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到底应该要怎么更好地去开发自己的天赋，梦境体验和肌肉控制。

虽然暂时还是一头雾水，但总比不思进取好。

而导演棚里，陆阳一次又一次研究着周森的特写镜头，也不知道多少次之后，他才确认了周森到底做到了什么程度。也明白了周森为什么这么想要这种光暗对立并存的镜头，只有这样的镜头，才能让他的这种演技彻彻底底地展现出来。

光落在周森的脸，让他的脸分成了一明一暗两个半区。

陆阳在周森的右侧打了侧光，这样在原本的环境光里，周森的右脸要引人注目得多，特写镜头能看得见周森左脸的表情，但却很容易在右脸的光亮下被忽视。

从这个片段一开始，周森的脸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在他看到了聂远，和用手指微微抬起苗刀的那一刻开始，周森的面部就开始出现了变化。

他的左脸有着与右脸截然不同的表情和状态。

见到聂远的时候，他右脸嬉皮笑脸，可左脸却十分冷漠，似乎并不会因为这个出手大方的东厂太监来找自己而高兴。

在察觉埋伏的时候，他的右脸细微地变了眼色，左脸却成了谨慎提防的模样。

直到聂远说到要请他杀个人，他左脸的表情便开始逐渐凝重了起来，眉头紧锁，嘴角下垂，鼻翼微动。

若是只看他的右脸，会以为他还在惊愕。若是只看他的左脸，会知道他大致能猜出聂远的来意——让他杀靳一川。否则他不需要摆出这样的架势，用这么多人来等着对付自己。自己一旦拒绝杀靳一川的任务，就会被视为靳一川的帮手，在这里就会被埋伏起来的火枪手除掉。

而在之后，他的右脸难以抑制地变形和扭曲，似乎是在彰显着自己扭曲的人性和唯利是图的道德观。但仔细看他左脸，眉锋凌厉，左眼微眯，眉目之间就孕育着一股怒气，这股怒气藏得很深。

单看任何一边脸的表情，都会让人觉得周森的表演脱离了丁修这个角色本身的人设，也就是角色崩坏了。

但将两边脸结合在一起看，却让丁修这个角色变得无比的立体。

复杂与单纯。

对立与统一。

这种人性的矛盾在周森的表演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脸双面，神级演技！

难怪陆阳会在导演棚里看得直叫厉害。

张振自然也能看得出一些端倪，可距离太远，他看得不真切。如果周森仅仅只是明面那么表演，根本就不像是他的行事风格。他想了想，主动朝着导演棚去，他也想要看看周森刚刚到底做了些什么。

作为剧组里的男一号和台柱子，张振进导演棚也没什么。

众人看着张振进了导演棚，过了良久，才爆发出了中气十足的喝彩，“厉害！”

嗯？

导演棚里到底能看到什么？

聂远下了马，刚刚的戏拍的时候，他总觉得周森身有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压迫感，不过这种压迫感却带着他刚刚的发挥超出平常，他也想看看自己刚刚的表现和周森的情况。听到张振进了导演棚里的喝彩，他也挡不住心里的好奇，钻进了里面去。

过了良久......

“厉害！”

怎么谁进去了都要说一声厉害？

里面到底有什么好东西？

“让我也看看！”

“陆导！我们也想看看！”

其他人不敢这么直接进导演棚里，比较那棚子也不大，挤不了那么多人，但人的好奇心是最为强大的，整个剧组都在好奇，只有刚刚专门掌特写镜头的摄影师什么话都不说地在那里闭着眼回忆。

剧组里的喧闹并没有惊扰周森半分。

他还在揉着脸放松，一边思考着整部剧里关于丁修剧情的补充和对这次拍摄的片段提供的支撑。

在靳一川死后，多增了一段剧情，是丁修（周森饰）杀了那两个火枪手之后，沈炼（张振饰）追到医生家中时的谈话。

在这段谈话里，丁修第一次坦白了自己想法的冰山一角。

沈炼问丁修：“你要杀我三弟？”

丁修严肃地答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想杀他？”

“那是我师弟欠我的，他的命只能由我来收，他不可以死在别人的手。”

这时的丁修有些落寞。

“可我没做到。”

这一段，周森是凭借着自己当时梦境体验之后的感觉写出来的，但却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新的丁修，并不只是一个无赖的狗皮膏药，他也是一个孤独的浪子。

他的武功比统领东厂的大内总管赵靖忠都要高，是整部电影的武力值天花板，但他却也是浪迹天涯的流寇。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贼就是贼，别以为穿这身飞鱼服你就成了官。”的名言。

毕竟，哪怕武功强如赵靖忠，也终究是要受制于人，身陷棋局之中。

而锦衣卫三兄弟，更是棋局中心最渺小的棋子。棋盘中的棋子，终究是都要离开棋盘，再换成新的棋子。想要摆脱这种命运，就只能跳脱出棋盘之外。可哪怕丁修有着这样的觉悟，一开始他只是单纯的希望跟着自己在这个世唯一的亲人，哪怕是调戏他也足以籍乐，但最终他还是为了逼迫自己小师弟离开棋盘而让自己身陷棋盘之中。

《绣春刀》的内核是命运的悲剧。

而丁修本身的遭遇，也是命运使然。

周森还在原地，借着自己方才的发挥所带来的感觉，继续回味着丁修到底应该会有怎样的反应才更真实。

而在他的身周，剧组的人们看着陆阳导到投影的片段，惊叹连连。

周森，和这片热闹似乎不在一个空间里。

他只是在想，如果是丁修，他到底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