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月歌一路跟在建章长老身后,已经收获了所有路过的人的同情目光。
建章长老主管凌玄学院外院的纪律,因此只要每次他在外院出现,便代表着外院的修士中,要有人受罚遭殃。也有不知建章长老是何人的新生曾想上前询问是何事,被建章长老冷峻的眼神一堵,便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不过宗月歌此刻已经没有心思与去关注这些,她心中满是对今日剑冢内外之事的疑虑。司剑长老的种种举动,都显得十分不合常理。他先是告知自己路线,引到自己召出罪空刀,后要求摸一摸刀身,应该是对罪空刀有很高的期待和渴求;可他却又在罪空刀出现在他面前后,气绝而亡......
还有那个东夷国的女杀手的话,也让她心乱如麻。
宗月歌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这么多令人费解的事,像是一条条紧密缠绕的线,又像是一个无形的手掌,压得她喘不过气。
“到了,进去。”
不知何时,身前的建章长老已经停下了脚步。宗月歌抬头,面前是两间土坯堆成的小屋。
“这是?”
“这是司剑生前居住的地方。”建章长老语气中带着哀伤,“他曾嘱托我,若是有一天他死了,就将这个地方,和里面所有的东西,都交给他死前见得最后一人。”
宗月歌一时发愣。虽说司剑长老的死与她并无直接关系,可这遗志,她实在是受之有愧。
“晚辈是在不能受此大礼,还望长老收回。”
建章长老看着自己面前,弯腰行礼的白衣少女,心中暗道司剑这老家伙也算是没看走眼。
“司剑既已说了赠与你,你便收下。”
宗月歌见无法推脱,也只好站起身接受。
建章长老略微抬首看向天空,眼神中似有泪光闪过:“司剑的后事还与要处理,你自便即可。”说罢不再看这一人两屋,转身走远。
宗月歌目送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这才走近了这两间土坯小屋,细细打量。
小屋仅一人半高,坡屋顶上铺不知是何品种的稻草,两间屋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平米。宗月歌上前,抚上墙上开出的这扇唯一的木门。
木门并未上锁,像是有人在迎接她的到来。宗月歌鼻尖突然有些酸涩,掌心用力,推开看这扇门,走了进去。
因着两间屋子,只开了一扇小窗,屋内的光线十分暗沉。借着从门外射进来的阳光,宗月歌在一张十分干净的木桌上发现了一支乳白色的蜡。
青白色的火苗点燃了蜡烛,烛光也照亮了这方小天地。宗月歌这才发现,她四周的墙壁竟是围满了书架。书架也和这方书桌一般干净,书籍也摆放的整齐,显然是有人经常打理。
她随手拿起一本靛蓝封皮的书。
“六合至刃?”宗月歌不解的翻开,原是一本写满了笔记的刀法秘籍。
“不会这些都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升腾而起,宗月歌举着蜡烛,走近了还半拢在黑暗中的书架。
果不其然,三面书架上,满是各种记载各种刀法剑法的书籍,书籍多为一人亲手抄录。从入门级别的《识刀》,到进阶的各类秘籍,甚至有些已经涉及到了神界。
宗月歌轻轻地将方才抽出的书放回原位,震惊和敬仰之情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
掀开布帘,里屋便更为黑暗。她借着烛光,勉强看见对着窗的,是一张床。床上没有床垫和枕头,只有一方叠的方正的薄被。宗月歌坐在光裸的床板上,看向对面的小窗,忽然,窗上糊着的油纸让她感觉到了异样。
宗月歌走近小窗,将青白色的烛火靠近油纸,这才发现油纸上,有一个小洞。小洞的边缘整齐,显然是人为所致。她的目光顺着由小洞射进屋内的那一缕阳光,看见了对面土墙上的那一块有些鼓起的地方。
她用手抹开附在鼓起之上的泥土,一个手掌大小的方盒嵌在墙中,想必这就是司剑长老想要她看的东西。
方盒为一种黑色的玉石所制,质地细腻,入手温润,哪怕是宗月歌这种对珍宝一窍不通的人都能看得出它的名贵。
宗月歌谨慎地打开了这个和整间屋子格格不入的玉盒,其中盛满了素白色的纸张,漆黑的墨迹透过纸张,映入她的眼帘。
她拿起最上面的那张纸展开,是一封信。
‘蔓青,
展信安。
我已病入膏肓,亦命不久矣。
你我二人的前一面,曾为二十年前,今日见令媛月歌,又见渡业莲火,姑且算重逢。
遥想初识,我只为学院内一小小帮厨。若非你慧眼识人,这世上便不会有我这视刀剑道如命的司剑。
如今不过二十年,我身处不惑之年,却早已鹤发,未尝不是当年之事的报应。
无上刀剑道是我一生所求,这般处境我亦无悔,惟愿此生再见罪空。
若如此,九死无憾也。
敬颂遗安。’
原来司剑长老,与自己原身的母亲,还有这层渊源。
宗月歌合上纸张。再一张张的打开其他,皆为司剑长老写给母亲的信。信的言辞恳切,字迹行间充斥着对刀剑道的诉求,和对当年之事的懊悔和自责。可她翻遍了所有的信,也没有从任何一封中得知,当年之事,到底指的是什么。
她借着不甚明亮的烛火看了着许久,终是有些疲惫的靠着墙壁闭上了眼。
一个人,为了心中的无上刀剑道,甘愿在这般简陋的地方居住十几年,哪怕已至风烛残年,心中想的仍然是能再见一次梦想中的刀。他对刀剑道的研究,显然已是这世间之最。这般成绩,早已足够让司剑这个名字永留青史。若非有这些信,他的事迹,他的成就,恐怕很快就会被人遗忘,变成这滚滚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
不愧其名为,司剑。
空气中充斥着久不见阳光的霉气,宗月歌的鼻腔中仿佛都附着了一些黏糊糊的潮湿。她有些不适的站起身,将信一张张收好放进盒子,正要将这沉甸甸的玉盒放回原处时,指腹却突然在玉盒的背面触碰到了一个凹陷的地方,她一愣。手中的玉盒却忽然从底部打开,一张墨绿色的纸掉在床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