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昏过去了?
见到这一幕后,就连沉忆辰都呆呆立在原地,万一皇太后孙氏出现个什么三长两短,放在古代以孝治天下的背景,自己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传太医,传太医!”
景泰帝朱祁玉同样紧张不已,虽然孙太后心中更倾向于让自己儿子复辟,并且目前正在逐步实行着。但是朱祁玉帝位法统,却来源于这个嫡母的拥立,她要是这么一倒不起,那么皇位竞争就会更加混乱,甚至连各地藩王都将心生异动。
比如明宣宗的嫡五子朱瞻墡。
历史上这位皇叔,在迎回明英宗朱祁镇后,可是直言上疏给朱祁玉。要他日日不忘早晚对太上皇两次问安,每月逢朔望两日,还得率领群臣朝见朱祁镇。
很明显藩王心中,帝位法统依然在明宣宗嫡系一脉身上,没有了上圣皇太后的懿旨立帝做背书,明英宗朱祁镇又在蒙古北狩未归,那没有野心也会滋生出野心。
大家都是成祖、仁宗一脉的子孙,论继承顺位更胜过朱祁玉你这个明宣宗庶子,甚至就连朱见深这个英宗庶长子都比不过,凭什么皇帝不能换我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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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
与此同时,内官监掌印成敬,当机立断朝着奉天殿内大臣高呼了一句。
太后昏倒关系到皇家稳定,势必不能让众多外朝大臣看热闹,此刻必须先行令退群臣,然后再来商议如何把影响给降至最低。
文武百官听到退朝的号令后,纷纷朝着朱祁玉行礼退出殿外,唯独沉忆辰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目光一直放在御台上昏倒的孙太后身上。
“向北,先退下。”
商辂来到了沉忆辰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臂轻声告戒了一句。
不管这件事情最终处理结果如何,沉忆辰现在就需要考虑善后方案,而不是站在这里茫然失措。
“嗯。”
经过商辂这一提醒,沉忆辰稳住了情绪,然后两人双双退出了奉天大殿。
此刻殿外已经站满了不愿离去的群臣,当他们看到沉忆辰走出来,眼神可谓是复杂无比。大明立国至今,还没有哪位大臣在朝会上面,把当朝皇太后给气到昏阙的先例。
有时候他们都不理解,明明沉忆辰是太上皇钦点的三元及第,论满朝文武没几个亲近程度能超的过他。为何要铁了心拥立效忠郕王,甚至不惜当面忤逆皇太后。
就算能得到从龙之功的回报,年纪轻轻步入阁部,但这风险也太大了一点吧。
退一步说,沉忆辰就算不效忠朱祁玉,以他三元及第的功名跟出镇在外的功绩,三四十岁左右正值壮年,踏入阁部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真就急这么十来年的时间?
反之今日这番言语跟举动,要是下注输了,等到太上皇回京复辟,恐怕得死无葬尸之地!
“忤逆犯上,要是皇太后凤体有损,看你该如何问罪!”
杨鸿泽看见沉忆辰出来后,怒气冲冲朝他怒喝了一句。
要知道杨鸿泽属于传统理学士子,最讲究就天地君亲师那套,沉忆辰今天这番言辞跟举动,完全称得上是大不敬之罪,这种公然违背礼法的行为,如何能忍?
“杨少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朱仪此刻就正在一侧,听到杨鸿泽这句话后,立马冷冷的回应了一句。
成国公嫡长子的身份摆在这里,加上朱仪自身能力跟努力,早就赢得了勋戚宗亲以及边关武将的认可,甚至戍边的时间比沉忆辰出镇还要更早。
威望资历摆在这里,他这一句警告,让一向耿直冲动的杨鸿泽,此刻都不敢多言。
不过杨鸿泽没有回应,西宁侯宋杰此刻却站了出来反驳道:“本侯倒想听听朱佥事来说说,杨少卿此话到底何错之有,难道沉忆辰没有不敬太后?”
宋杰早年间就是贺平彦创建的京师共兴社一员,那时候的他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整天只知道一群人吃喝玩乐。
随着前任西宁侯宋瑛战死土木堡,宋杰凭借着嫡长子的身份,加上又是大明咸宁公主所出,遥遥领先于一众勋戚二代继承了西宁侯爵位。
以往同辈之人,大多处于家族管教之下,自己却瞬间位及公侯,宋杰自然想要在勋戚群体中扩大影响力。
毕竟土木堡之变后的朝廷势力洗牌,对于年轻一代而言就是最好的上位机会。英国公、成国公位极人臣的风光,小辈们都看在了眼中,谁不想成为下一个大明公爵?
可问题同样摆在眼前,当年科举仕途中沉忆辰的存在,就相当于一道迈不过去的坎。现在勋戚子弟中,朱仪的文武全才同样成为了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想要获得声望,成为下一代勋戚领袖,就必须压过朱仪一头!
这就是为什么,当朱仪站出来说话后,宋杰立马趁机出来找茬,成国公一脉绝对不能再成为自己的阻碍!
“当然没有,沉中堂一言一行,皆为江山社稷着想,何来不敬太后?”
一向谨小慎微的萧彝,面对沉忆辰被众人指责,同样没有再继续隐忍旁观下去。哪怕面对西宁侯这样的大明勋戚,依旧勇敢的站了出来反驳。
自己这次依靠转运通州粮草之功,在朝会上论功行赏,从户部郎中升迁为正四品的通政司右通政,年纪轻轻达到了身穿绯袍的官衔,可以说全靠沉忆辰的知遇举荐之恩。
忘恩负义,乃为人所不齿,就算得罪勋戚权贵,萧彝也一定要站出来为沉忆辰说话!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宋杰本就是个纨绔子弟,仗着母亲咸宁公主的皇亲身份嚣张惯了,现在袭爵后更是张扬跋扈。
看到萧彝没背景、没资历的不起眼小官,居然敢反驳自己的话语,当即就勃然大怒开口喝骂。
宋杰的这句话让萧彝满脸通红,他没想到对方当着朝臣的面,会如此粗鄙跟张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冷漠的声音从萧彝背后响起:“宋杰,你真以为继承了个西宁侯爵位,就能在我面前肆无忌惮了吗?”
“再多说一句,我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做后悔!”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沉忆辰。
从福建回京之后,沉忆辰一直都是保持着低调谦逊的态度,因为他很清楚自己风头正盛,再大肆张扬的话,必然会遭遇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场景。
可是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你越低调客气,就越有些不长眼的人惹事。
招惹自己,沉忆辰可以不当回事,就好比狮子不会因犬吠而回头。但是招惹到自己的朋友兄弟,沉忆辰就不可能咽下这一口气,当初自己无召领军赴京,让皇家紧张震撼的事情都敢做,区区西宁侯宋杰算是个什么东西!
“沉忆辰,你……”
面对沉忆辰的威胁,宋杰下意识想要放两句狠话,可是话到嘴边看到对方那双充满杀气的眼神,瞬间就咽了下口水,不敢说出口。
经历过出镇山东、福建,后续更是领军参与数场大战,沉忆辰身上的威仪跟杀气,岂是混在京师温柔乡的世家子能比拟的?
真要让沉忆辰放开自己,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很多人都抵挡不住。
“宫廷禁地,岂是尔等喧嚣的场所?”
恰逢此时于谦从奉天殿内走了出来,看到沉忆辰一副“凶狠嗜血”的模样,立马大声制止了双方继续把事态升级。
这些年接触下来,于谦不敢说自己多么了解沉忆辰,但至少知道此子言出必行,西宁侯的爵位还真不一定能保住宋杰。
“向北,太后应该没有大碍,你先回府等候消息。”
于谦明白沉忆辰是此次事件的中心点,他不走满朝文武肯定还会继续围观拱火下去。
毕竟早年间沉忆辰意气风发,得罪了不少官场同僚,更是与言官清流势不两立,不知有多少人期盼看到他栽跟头。
“好,那下官就先回去了。”
沉忆辰明白自己呆在这里,确实也没有多大意义,于是朝着于谦拱了拱手,然后便昂首挺胸,穿过朝臣人群扬长而去。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流露出丝毫担忧、惧怕的神情,相反在经历过宋杰的挑衅后,浑身上下迸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不愧是沉三元,这份从容确实无人能敌!”
人群之中一名低品阶官员,此刻用着羡慕语气说了一句。
敢于当众顶撞得罪当朝皇太后,仅凭一句话就能吓住西宁侯,换作其他二十出头的年轻官员身份,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沉忆辰不但做了,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单单这份胆量跟气度,放眼望去天下文人士子,谁能比拟?
果然能成为三元及第,自然有他的道理。
“毕竟一路掌军,从尸山血海里面杀出来的阁老,不能单纯用文人眼光看待。”
另外一名兵部郎中,同样附和了一句。
只有身处兵部,才能得知土木堡之变后,门朝文武跟边关守将的人心惶惶。
唯独沉忆辰敢于领军远赴塞外驰援,还收拢亲征溃军返回京师,能在这种局势下做到力挽狂澜,今日这种政敌挑衅问罪,只能算个小场面。
“当年英国公就说过一句话,生子当如沉忆辰,如今看来还真应验了。”
“别太过于吹嘘了,沉忆辰现在是不惊不慌,等太后醒来问罪了,还能这般镇定自若?”
“也是,忤逆犯上可不是小罪名,陛下都保不住他啊。”
“唉,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了些。”
“可惜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讨论,高穀同样朝着身边陈循说道:“元辅,向北这道背影,让我看到了当年他得罪王振,潇洒离宫出镇山东治水的画面。”
“一样的傲霜凌雪,一样的英姿飒爽!”
说这句的时候,高穀眼神跟语气中,有着一股抑制不住的欣赏。
曾几何时他愿意帮助沉忆辰权倾朝野,是看在杨溥遗愿以及山东治水之功的份上。
现如今,他感觉自己才算是初步了解了沉忆辰,此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家国天下之幸!
“世用高穀字,此子确实异于常人,可你就这般确信,他会是大明的辅弼之臣吗?”
内阁首辅陈循反问了一句,这段时间以来高穀一直向自己举荐沉忆辰,几乎到了视为子侄辈的地步。
可不知道为什么,陈循感觉自己心中,始终对沉忆辰存在着一种警惕跟隔阂,无法做到彻底的相信对方。
此子很多举动,完全摸不着头脑,更不知他要做什么。要知道历史大奸似忠之辈比比皆是,沉忆辰要是想做一个权臣,那么带来的危害可能远甚于王振。
“我可能会看错,杨元辅他会看错吗?”
高穀反问了一句,杨溥对于自己跟陈循而言,都有着座师举荐之恩。
“三杨”看人的眼光是母庸置疑的,连老师都认为沉忆辰能匡扶大明社稷,为何陈循还要怀疑?
高穀的这句反问,让陈循一时语塞,沉默许久后他叹了口气道:“再看看吧。”
说罢,就迈步走下了奉天殿的台阶,留下来一道落寞的背影。
朝臣的纷纷散去,让奉天殿外喧嚣安静了下来,而此时慈宁宫内,气氛却异常紧张起来。
孙太后气急攻心一时昏厥过去,经过太医的救治跟缓解后,终于慢慢的苏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向景泰帝朱祁玉施压,要求他追求沉忆辰的忤逆犯上之罪。
某种意义上来说,皇太后孙氏昏厥过去是真的,但她醒来之后反应很快的抓住了一个契机。那便是可以利用自己的昏厥,来逼迫皇帝去问罪沉忆辰,同时还不会引发百官的抗议。
毕竟百善孝为先,沉忆辰大不敬的举动让太后凤体受损,身为儿臣的皇帝岂能熟视无睹?
“母后,你身体要紧,此事稍后再议,先把这碗汤药喝了吧。”
朱祁玉从宫女手中接过药碗,轻声细语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用汤匙舀了一勺药水,准备亲自喂给孙太后。
可是面对皇帝的避而不谈,孙太后再次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直接抬手一扫,把药碗给打飞了出去。
“哐当”一声脆响,药碗摔在地方四分五裂,与此同时房间内的宫女、太监,全部瑟瑟发抖的跪倒一片。
就连景泰帝朱祁玉都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一步跪在卧榻面前,朝着孙太后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