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二夫人离去。
侍候在一旁的宁乐笑得有些不自然,话语中隐藏不住一丝酸溜溜的味道:“也难怪夫人会这么想,毕竟上使把整个宁府都交给她了。”
是的。
三日前,还是在避暑山庄。
他以上宗上使身份再次亮相,在宁府众人面前将最新的情况,挑拣了些能说的说与他们听。
经过这次宗门大能出面震慑四方,短期内宁府在整个章城地界不说横着走,至少也是无人再愿招惹。
至于长期,那个被带回宗门的元婴传承还不知会给到哪座峰,不管最后花落谁家,哪家获得了传承,冥冥中便是同宁府结了一丝缘,日后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宁府衰亡。
至此,这方圆数百里,已不会再有哪个势力觉得宁府只是在扯虎皮了。
再过个数十年,宁府只怕是要焕然一新。
不过,这便不是柳长生需要考虑的事了。
他看这些人满脸劫后余生的欢欣,但又充斥着族群对未来的迷茫。
虽说宁府眼看就要有个光明的未来,但掌舵的宁常已经死去,且因事发突然,死前还未确定继任者,导致整个家族群龙无首。
当然,宁常老婆都娶了三房,孩子还是有的。
其实这个数量,在修真世家中还算比较克制的,只是因为其独特爱好,三房都是凡人,与筑基修士结合已是较难诞生子嗣。
所以即便娶了三房,也才诞有三个子嗣。
其中大夫人育有一子一女,三夫人育有一子,二夫人则是至今无后。
又因薪火堂前几个月正在找与宁府开战的由头,三夫人的公子不巧正好撞在了枪口上,死得很是冤屈。
所以正常来说,族长之位毫无意义要落到大夫人那一脉,然后实则被长老宁乐操控很长一段时间。
然而柳长生的举动出乎众人意料,他当场指定了二夫人做宁府的代族长,真正的族长则要等在场这些修士中,有谁能突破到筑基,自然就能名正言顺就任族长。
柳长生听宁乐那酸溜溜的话,笑而不语。
他自然不是无故出手干预的。
指定二夫人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是她处境尴尬但从未背叛宁府,第二是二夫人势力单薄,连贴身侍女都被人引诱叛变了,现在被他扶上代族长位置,只能拼命抱住他的大腿。
柳长生现在准备筑基,选择的那门秘法急缺大量材料,以上使身份驱使宁府过度,只会落人话柄,他眼下最需要的,便是一个无条件对他言听计从的势力掌舵者。
其实还有个第三,二夫人是他隐藏身份时,宁府中唯一对他做足了礼数的人。
虽说凡人的行为态度,对于高高在上的修真者来说,不过是笑话罢了。
但有绝云宗众金丹的背书,指名族长对柳长生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
二夫人想了三天,也只猜测出,柳长生或许是看上了自己的身子。
她完全想象不到,仅是在府上与土鳖泥腿的那次见面,就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柳长生笑着笑着,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地看向宁乐:
“别羡慕了,你不是当族长的料,当个长老也就到头了,若我并未从宁常手里拿到好处,那你们家族的事我也懒得管,但既然受了他的恩惠,我还是要为他的家族考虑考虑的。”
宁乐没想到这上使说话竟如此直白,脸上不甘、嫉妒、愤愤等神色一闪而逝。
家族经此一役,眼看着接下来的几十年都是腾飞之势,若能在此时就任族长,可以说是他一生最大的造化。
就算上使放任不管,作为家族唯一的筑基修士,他也可以暗中将权势一把抓在手中。
但上使既然已经发话,就是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再动念头了。
宁乐长叹一声,拱手回道:“一时不查,陷入了执念,让上使见笑了。”
柳长生却正色道:“这并不好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就是这些欲望和执念,驱使我辈修士在境界的高峰上攀登不止,成为自己理想中的存在,须知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有执念不是什么坏事。”
他顿了顿,然后道:“我不选择你,仅是因为宁府在你手上成不了大气,我劝你安心支持二夫人,反正有上宗的命令,辅佐凡人并不丢脸,她身为凡人也离不开你的支持。
在她有生之年里看着她把宁府做大,你身为长老,属于你的好处是跑不掉的。”
“……受教了。”宁乐沉默片刻,深鞠一躬。
“去吧。”柳长生挥挥手,又拍给他一张清单,“这份清单上的灵材,较之给二夫人的那份又要珍稀一些,她受身份所限不一定办得好,你拿着这个去找她一起办了,给你们五天时间,尽量把清单上的灵材搜集吧。”
宁乐领着这份清单,退出后院。
柳长生闭上眼,满意地舒了口气:“待这些材料收齐,便可离开章城,寻一隐蔽灵地去冲击筑基了。
待到筑基功成,便有很多手段可以施展,也可以规划回云州接收前世留在各处的遗产了。”
他站起身来,准备回房,安心修炼度过这平平无奇的五日时间。
这时,他脖颈蓦然一凉。
一片雪花,在他的眼前飘落。
“下雪?现在不是才九月么。”柳长生眉头微皱,凝望天际:
“这个规模,莫非是天地异象?”
在整个井国的天空,慢慢开始飘落雪花。
他心有所感,伸出手来,触碰其中一片。
那一瞬间,雪花化作一缕至精至纯的灵力,被他瞬间吸收。
与灵力一同吸入的,还有一丝微弱至极的、虚无缥缈的触动。
凭着前世留下的眼界,他立刻知道,这是自己的境界还不够,若是金丹元婴,或可有些许机会生出新的感悟来。
柳长生心神剧震:“这是有人化神?”
天边骤然升起一道彩虹,横跨井国全境。
紧接着,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井国修士同时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悸动,齐齐望向云州的方向。
“七彩虹桥,天道灌顶,这是成了?”
章城郡守面色激动从郡守府内飞出,朝东边五体投地拜下。
“恭贺前辈登顶化神!”
不仅是他,此刻整个井国上下,所有凡人不论身份尽皆跪伏在地,而所有修士在此异象前则面朝云州行大礼。
……
云州,明河宗。
劫雷发出不甘的咆哮,缓缓消散。
取而代之,七彩虹桥凝结,在渡劫之人与天道之间架构出短暂的联系。
随后,仿佛无穷无尽的至纯灵力,轰然连醍醐灌入她的元婴中。
于是元婴蜕变,化为元神。
而横跨井国的七彩虹桥,所灌下的天地灵力中,溢散的小部分则化为飞雪,平等的落在井国亿万人民身上。
这一日,成千上万的凡人后天生出灵根。
而近距离观劫的无数金丹元婴中,也有不少生出道途感悟,他们化神的可能性也打破了零的不可能。
造成这一切的、日后毫无疑问将受井国万众修士敬仰的,是一位女修。
她走出后山洞府,看见明河宗上下所有修士都跪在远处,不仅是明河宗,身在井国且能赶过来的都来了,皆是恭敬至极伏在地上,。
见她现身,明河宗修士便齐声道:
“恭贺太上长老登顶化神!!!”
见此盛景,女修却神情寡淡,仿佛数百年漫长修行,一朝化神吐尽辛酸郁结的并不是她。
她回望那熟悉的太上长老洞府。
仿佛一切还是如两百年前那般。
仿佛他还在她身旁。
她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叹:“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