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川的父母在二十多年前是总局里实力最为强劲的除妖师，他们战功赫赫，几乎没有他们除不掉的妖怪，上面也因为他们数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为他们颁发了许多奖章。

他们当时在总局里就像是英雄般的人物，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和爱戴，他们两人也因任务结情，结婚后没多久就生下了慕川，一家三口在一起原本生活得幸福极了，直到出现了一只格外棘手的妖怪，也是他们这个年代里出现的第一只能够将人变成妖的怪物。

事情的变故发生在慕川七岁那年，他们一家三口在一次外出游玩的时候，遇到了这只名为白术的妖怪，慕川的父母在与妖怪交战的过程中原本占据上风，但由于没有提前了解到白术的身份以及对应的能力，在战斗结束前，不慎被注入了妖血，慕川的父亲趁着妖性完全侵蚀自己的大脑之前，提前用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脏，当场结束了生命。

慕川的母亲在变成妖怪之后，总局的人及时赶到，将已经丧失意识的她带回了总部。

梁鸿升当时是司令部的一名司令员，他也参与到了这次的任务当中，他们将慕川的母亲关在总部的地牢里，当时的局长调动了研究院里所有人员的力量，要找到能将她恢复原状的方法，但无数次试验过后，只证实了一点妖化是不可逆转的。

上面的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后，给当时的局长施加了压力，要求他即刻下令处死慕川的母亲。局长顶住所有的压力，向上面的人争取了以五年为期，如果在五年之内无法将慕川母亲恢复原状的话，就对其执行死刑。

慕川当时也被人一并接进了总部接受训练，这五年的时间里，总局一直在想方设法让他的母亲恢复人形，可无一例外，实验都失败了，不仅如此，她体内的妖力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强盛。

研究人员在给他母亲进行最后一项实验的时候，往她体内注入了一针药剂，结果没过多久就引起了她的暴动，她当即将捆住自己的锁链挣脱开，然后将所有的研究人员和看守的士兵都吃掉了。

梁鸿升接到消息赶往地牢的时候，慕川的母亲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成批成批的士兵都死在了她手里，卫峰和一批提前赶到的除妖师正在与她对战，但因为实力差距太大，很多人都倒下了。

梁鸿升和其他几名司令员当时一同接到了上级命令，上面的人要求他们立刻将慕川的母亲铲除，他们赶往地牢后就加入了战斗，他们几个人历尽一番艰辛，总算将她控制住了，可就在将她除掉之际，慕川突然出现将他们拦了下来。

当时在总局里接受训练的慕川实力水平已达到高级除妖师的级别，他一出现，就打乱了梁鸿升等人的计划，他们费劲千辛才控制住的人又开始失控了。

慕川为了保护母亲，也加入了这场战斗中，他的能力极其棘手，整场战局又变得胶着起来，梁鸿升等人很快就陷入了劣势，他们迅速商量了对策，打算将慕川和他母亲单独分开逐一攻克。

梁鸿升所在的司令部带领了几名除妖师将慕川母亲引到了地牢最深处，卫峰和其手下的士兵将慕川拦在了最上层，少了慕川的阻碍，梁鸿升等人最终在最底层的监狱里将他母亲除掉了。

得知母亲被杀害的消息后，慕川整个人也开始失控了，梁鸿升当时赶往上层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阵极强的摄魂心魄的威压，他们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身经百战，但却是头一次在一个刚满十二岁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直面生命威胁的恐慌感。

这是慕川第一次展开结界，那种绝望的铺天盖地的至黑之色，让人的生命仿佛都在那刻停滞了。

当时基本上所有在总局待命的除妖师都闻讯赶来了，他们一同联手才勉强制止了处于失控边缘的慕川，当年那场战斗，死伤惨重，总局有几名优秀的除妖师也在这一战中牺牲了，同样牺牲的还有数百名士兵。

总局知道这件事后，为了防止仇恨的种子在慕川的心中生根发芽，到最后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下令将他收押起来。

当年贺秦作为司令部的一员，与慕川的父母也有些交情往来，不忍心看到他往后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于是向上面求情，上级酌情考量之后，过了段日子才将慕川放出来。

慕川离开监狱之后，就从总部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一年之后传来那只名为白术的妖怪被杀害的事情。

这件事情除了当年参与战斗的人员之外，所有相关的消息都被封锁了，总局也严禁他们这些参战人员再提起此事，这起事件就被当成秘密永久封存了。

梁鸿升回忆起往事，心里一丝波澜未起，他并不后悔当年将慕川母亲亲手斩杀这件事，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除妖即除恶是他一直以来贯彻的理念，只要妖怪做出伤人的举动，那无论他曾经是否作为人类，他都会亲手铲除。

“那这次的事情我们就这么放任不管吗？”陈副司令问。

“此事我自有方法处理，你好好养伤，无须忧虑。”梁鸿升说完，就和司令员离开了病房。

他们走到外面，梁鸿升就对等候在医务室外的丁一下了一道命令：“联系贺秦来总部一趟。”

……

凌寻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面色绯红的自己，手里拿着一条裙子，这是慕川刚才让佣人给她准备的外出便服，她看着镜子里的人，静止了许久，心里隐约有丝担忧，她现在就这样待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

且不论总局是否检测出来她体内的妖血有再次发作的可能，单论她现在的情况，她现在的行为是属于越狱吧，不知道会不会引发什么严重的后果。

凌寻沉静了片刻，心中打定了一丝主意，无论之后发生什么事情，总局要对这件事进行问罪也好，处罚也好，所有的罪责及后果她都要一力承担，决不能波及到慕川身上！

想好了之后，凌寻将心头那丝隐忧压了下去，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裙子……如果不考虑之后的事情，现在的她，能稍微贪心一点，享受这片刻的温存吗？

慕川待在客厅里，他坐在沙发上，怀里趴着一只懒洋洋的小白狗，修长如玉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狗身上柔软的毛发，小狗舒服地抻展了四肢伸了个懒腰。

“前辈，我好了。”

听见这声，慕川抬起视线看过来，凌寻穿着一身洁白的雪纺裙站在客厅前，裙子正好贴合着她的窈窕身形，裙身收腰，百褶的裙摆下是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亭亭玉立的模样，像朵雪中悄然绽放的花，干净又美好。

凌寻站在客厅里，垂在身侧的手紧张局促地握成了拳头，被慕川注视的时候，腰背不自觉地挺得笔直，像个接受上级检阅的士兵一样，只敢用眼角余光悄悄地看向沙发上的人。

慕川也换了身衣服，上衣换了件纯白的衬衫，领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没系，手臂两侧的袖口工整地往上叠了几层，下身穿着修身的黑色西裤，他身形随意懒散地靠坐在沙发上，身上透露出来的气质像个温润优雅的正统绅士。

慕川将怀里的豆花抱下来放到地上，他从沙发上起身走过来，走到凌寻跟前，朝她伸出了一只手，温和细长的眉眼展开一丝笑，向她发出邀请：“走吧。”

凌寻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恍惚间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如果不是刚才已经证实了这不是一场梦，她都还以为自己现在正身处一个美好的梦境之中……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凌寻脸颊泛红，她迟疑了一瞬，将手放进了慕川的手心里。

慕川垂眸一笑，将她小巧纤细的手收进掌心里，然后牵着她出门了。

凌寻顺从地跟在慕川身旁，左手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温暖地裹在手心里，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牵着手，抛却任务以外，也是第一次和一位男性以私人的名义单独出门，他们这算是……约会吗？

想到这，凌寻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她感觉心跳声都被无限放大到全身的血液及神经里，特别是被慕川握住的那只手，感觉每个细胞都在颤抖，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身旁的人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声。

慕川带她去了江边，这附近是整座申城最繁荣热闹的街区，很多行人游客从这里经过，车流和人海络绎不绝，周围都是金碧辉煌，灯火璀璨的建筑群，在夜幕辉映下，场面非常壮观。

凌寻还是第一次身处其中见到这种繁荣的景象，她从十岁开始就在总局接受训练，基本不会有任何外出的机会，十岁以前，也是一直跟随父亲待在西北的工作地点，印象当中的几次外出都是去附近的村镇里，执行任务的时候更加不必说了，完全不会有机会也没有心思去欣赏这样壮丽的景色。

凌寻看着面前雄伟的建筑群，眼睛里似乎也染上了金光璀璨的灯火，慕川牵着她沿着江边缓慢地往前走，他们穿过人群和热闹的街区，晚风悠然拂面，心情也跟着变得轻松惬意起来。

他们沿着江边走到了一处商业区，这里正好在举行夜市，街道两旁摆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摊位，刚走到入口，就听见有人朝他们吆喝了一声：“先生，给你身旁这位小姐买束鲜花吧。”

入口处摆着一个鲜花摊位，听言，凌寻看过去，就看见木架子上摆着许多种色彩艳丽的鲜花，慕川的脚步停了下来，凌寻见他似乎有意过去看看，她一顿，想都没想，立马拉着他离开了：“前辈，不用……不用给我买花。”

凌寻不想让他破费，她看都没看两旁这些摊位，拉着慕川就匆匆往前走。

慕川的手被她牵着往前走了，他看着前方这道瘦小的急匆匆的身影，过了会儿，敛眸缓缓笑了。

两旁的摊位除了有人卖花，还有人卖当地的特色小吃，景区的纪念品和各种女生喜欢的精美小礼物等，凌寻拉着慕川离开了卖花的摊位后脚步就慢了下来，她转眼就看见慕川停在了一个专卖饰品的摊位前。

“小丫头，喜欢这个么？”慕川转头看她。

凌寻看都没看一眼，立马摇头。

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凌寻全程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像是来执行任务似的，反倒是慕川，格外悠哉地走在这条街道上，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摊位上的稀奇玩意。

他们往前走，来到了一个专门售卖民族饰品的摊位前，凌寻看到了摊位的桌子上摆着一把纹饰繁复精美的匕首，她难得停了下来，突然就想起了自己被总局没收的白刃。

凌寻鬼使神差地拿起桌面这把匕首，抽出刀鞘看了一眼。

“喜欢么？”慕川在她身旁问。

凌寻将刀身收回刀鞘中，重新放回桌面上，她摇了摇头：“刀刃没有开锋，不锋利，除不了妖怪。”这把小刀是用来装饰用的，不适合当成武器来使用。

慕川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忽而笑了。

凌寻转眼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她微顿，莫名有些羞赧起来：“前辈……你笑什么？”

慕川舒展唇角一笑，不紧不慢道：“没笑什么。”离开这处摊位前，慕川向摊位老板买下了刚才凌寻拿过的那把匕首。

凌寻诧异道：“前辈……”

慕川将这把纹饰精美的匕首放到她手里，温和疏淡的眼阔里勾着些微笑意：“没开锋的刀，正好是个好兆头不是么，希望从今往后你握在手中的刀刃，皆可不开锋，不见血。”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温温淡淡的，凌寻听在耳中，这夜市的喧嚣吵嚷在这一瞬间就从耳边消弭了，只剩下他温凉轻淡的嗓音，她的心里忽地掀起了一阵澎湃的情绪，像是被人投进了一颗石子，心底骤然漾开了千层涟漪。

凌寻握紧了慕川递到手里的这把匕首，体内的热血在这霎那都沸腾了起来，她静悄悄地垂下眼眸，掩去眼底骤然泛起的水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