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寻被士兵从地牢里放了出去，政治厅的人带着两名护卫站在地牢入口等着她。

在昏暗幽闭的地牢里待久了，骤然看见天光有些刺眼，凌寻抬手遮了下白亮的光线。

见她出来以后，负责人上前了一步，将她的武器、身份证件、徽章还有通讯手机全都奉还给她：“接总局之令，从今天开始恢复代号117068，凌寻的初级除妖师身份及职务。”

凌寻缓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朝他敬了个礼，然后从他手中接过了自己的东西，她把白刃握在手中，直到现在才有一些真实感。

政治厅的负责人：“我代表总局向你说一声抱歉，这段时间辛苦了，希望你回去之后及时调整好状态，接下来还需要迎接更加繁重的任务。”

凌寻朝他颔首：“谢谢。”

政治厅的人走了，凌寻随后也离开了地牢，她回去的路上，给慕川打了电话，那端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她立马道：“前辈，我刚刚从地牢里出来了，总局恢复了我的职务。”

慕川站在一幢大楼前，他拿着手机，听着她在那端有些欣然的声音，他敛眸一笑：“好。”

那端的人又说了些什么，慕川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说：“回去好好休息。”

结束通话以后，慕川将手机收进口袋里。

丁一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慕川打完电话以后，他才将手中的东西递过去：“慕川先生，这是总局令我给您准备的身份徽章和证件。”

每个归属于总局的除妖师都会有自己对应的身份徽章及证件，方便他们在外行走。

慕川看了眼托盘上的两样物品，过了几秒钟，他随手拿起了其中一样徽章，漫不经心地端详了一下，然后将徽章收进掌心里，下一秒，被他握在掌心里的徽章就变成了一阵粉尘。

丁一微怔。

慕川慢悠悠地扬了下手，粉尘随风飘散在空中，他将手收进口袋里，往前走：“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

凌寻回了宿舍。

她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遇到了几个同期的除妖师，她体内有妖血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总部了，大家见到她以后，不知是否诧异，皆停在原地。

凌寻朝他们点了下头示意，然后就往宿舍楼上走去。

宿舍里空无一人，孟雨眠不在，凌寻回去之后修整了一番，她离开宿舍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住在隔壁宿舍的女生，女生看到她后诧异道：“凌寻，你怎么……”

凌寻朝她点头一笑，询问道：“你有看到雨眠在哪里么？”

女生说：“雨眠在1号训练场里。”

“谢谢。”

等女生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凌寻离开了宿舍楼，她去了女生说的1号训练场，这个训练场是专门给手头暂时没有任务的除妖师使用的，在场内训练的人不多，凌寻一走进来，就看到孟雨眠正在和教练员练拳，她力量弱，和教练员过了几招之后就被一拳打倒在地上。

凌寻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孟雨眠倒在地上，脸颊疼得厉害，她捂着自己的脸，咬了咬牙，重新站了起来。

她捏紧了拳头朝对面的人冲过去，教练员边躲开她的拳头边说：“出拳要有章法，找准敌人的弱点攻击，不要盲目挥拳。”说着，教练员抓住了她的胳膊，手肘顺势击中了她的后颈，孟雨眠一滞，整个人就被打趴在地上。

孟雨眠捂着自己的后颈，她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还是坚持站起来，擦掉了眼泪，然后重新摆好了动作，找准了教练员的弱点后就挥拳过去。

教练停在原地不动，轻松地接下了她的拳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孟雨眠愣了一下：“教练，我还可以……”

“今天的训练已经够了，你回去好好领会一下我跟你说的那几点。”教练说完就走了。

孟雨眠停在原地，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自从她伤势痊愈之后，她每天都会来训练场里找教练员帮她集训，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了，但凡她再强一点，在黔南的时候是不是就能阻止妖怪杀人……但凡她再厉害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成为凌寻和穆山明的负累，但凡她的能力再强一些，是不是就不会像父亲说的给家族抹黑。

这段时间的夜里，她每次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黔南的事情还有孟东宪说的那番话。

想到这，孟雨眠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刚想再训练一番，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雨眠。”

闻声，孟雨眠骤然一顿，她怔忡过后，回头就看见凌寻站在不远处。

凌寻看着那愣怔在原地的人，还没开口说话，孟雨眠就扑上来抱住了她。

“寻寻！”孟雨眠感觉像是在做梦似的，抱了她一下，然后就松开手来，她前后左右仔仔细细地端详她，“你没事吧？总局愿意放你出来了？”

凌寻被她拉扯着上上下下都认真仔细地检查了一遍，离得近，她才看到孟雨眠的脸颊和手臂上都是淤青，她皱了下眉：“你的脸和手……”

闻言，孟雨眠赶忙捂了下自己有淤青的地方，她故作轻松地笑起来：“没事啦，这都是我这几天训练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说着，她立马岔开话题，将这段时间积在心底的疑问脱口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总局为什么要将你关起来？还有你那天在基地门口说自己身体里有妖血又是什么意思？”

这里不方便说这些，凌寻说：“我们先去处理一下你的伤，之后的我再慢慢告诉你。”

她们去了训练场隔壁设立的医疗室，等护士帮孟雨眠处理完伤口，她们才一同回了宿舍，回去之后，凌寻才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包括她十岁那年父亲遇害，自己被妖怪注入妖血，以及后来被安排进入总局成为一名除妖师的所有一切都告诉了孟雨眠。

孟雨眠听完她这番话之后，整个人都怔住了，这些信息对她来说过于庞大，她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所以你那时候在黔南也是因为体内的妖血，所以身体才能自动痊愈？”

凌寻点头。

孟雨眠陷入了一阵沉默，她和凌寻是同一年进入总局接受训练的预备除妖师，她们认识了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不知道在她身上原来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也丝毫没有半点察觉，这些年来，她对她一直在默默承受的一切也毫不知情。

意识到这点，孟雨眠张了张唇，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寻寻，你那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闻言，凌寻抬头看见孟雨眠担忧的神情，她安抚一笑：“没事，都过去了。”眼下，她只想找到杀害她父亲的那只红眼妖怪，将其除掉，这样缠扰她许久的梦魇也能消失了。

孟雨眠看到她这副模样心里有些不太好受，特别是在听完她刚才讲述的事情之后，现在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只好道：“寻寻，如果你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哦，我虽然力量很弱，但能帮上的忙我一定会帮的！”

凌寻一笑：“好。”

孟雨眠：“对了，你都出来那么长时间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凌寻摇了摇头：“我不饿。”她想了想，说：“我想去看看山明。”

从黔南回来以后，穆山明身受重伤一直在总局里静养，凌寻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自顾不暇，也没有机会去看望他，她知道他因为玄阴的事情受了非常沉重的打击，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路上，孟雨眠跟凌寻说：“他这段时间的状态不是很好。”自从他上次被夏成焱教训了一顿之后，这段时间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闷，他每天一早就跑出去训练，等到很晚才回来，伤势反反复复的，一直没好起来，医生都拿他没办法。

孟雨眠带着凌寻去了后山的训练场，她们一踏入场地，就听见砰砰砰几声枪响，凌寻一抬眼就看见穆山明正在山林里练习射击。

孟雨眠说：“他这段时间每天都跑来这里训练，一练就是一整天，明明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医生说了要让他静养，但他就是……唉。”说着，孟雨眠叹息了一声，其实她也没有资格说他，她自己也是一样的。

这次的事情给他们带来的打击颇为沉重，穆山明又是个非常要强的人，在经受过这么沉重的打击之后，如果不让他找个可以让自己宣泄的口，他的心理防线估计会崩塌的。

孟雨眠上前了一步：“我去喊他。”

凌寻拦了她一下：“没事，我们等等吧。”

穆山明一直在这里训练到了太阳落山，他停在原地微微喘着气，肩膀上的伤口又崩开了，他扭头看到衣服上渗出的血，烦闷的啧了一声，没有理会，转身准备下山。

他刚一转身，脚步就顿住了。

凌寻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树旁。

……

医务室里，医生帮穆山明将裂开的伤口又重新处理了一遍，等医生离开以后，凌寻才将下午在宿舍里跟孟雨眠说的那番话复述给穆山明听。

孟雨眠和穆山明是这些年陪她一路成长过来的朋友和战友，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的事情，不管别人如何看待，凌寻都要给他们两位一个解释和交代。

穆山明听完她讲述的事情以后，并没有像孟雨眠那样感到震惊和不知所措，相反的，他沉默了许久，只跟她说了句：“如果你变成妖怪，我会亲手杀了你的。”

“喂！你这家伙，胡说八道什么！”孟雨眠不悦道。

听言，凌寻愣了一秒，她笑：“好。”

孟雨眠皱眉看过来：“寻寻！”

穆山明接着道：“那只红眼妖怪，算我一份。”

提起这只妖怪，凌寻垂下眼睛，她道：“不，我要亲手除掉它。”

听她这么说，穆山明难得的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他没说什么了。

她们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孟雨眠起身准备走的时候，她看到凌寻还坐在椅子上，她喊了声：“寻寻？”

凌寻坐在位置上没动，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跟他们两人说：“黔南的事情，你们不要将责任全都担在自己身上。”

听言，孟雨眠和穆山明同时一怔。

“那天之后，我一度怨恨自己的弱小，但我知道怨责是没有用的，我们弱小是事实，因为我们弱小，所以害死了一条人命和一对原本应该步入婚姻的新人，这是我们无法逃避的现实。”

凌寻捏紧了拳头，她说：“但是，我会变强的，这次没有保护好的人，在下次任务中我一定会加倍保护好他们，这次没能除掉的妖怪，下次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将其除掉，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偿还那些我们救不回来的人。”

她看着病房里的两人：“但在此之前，请你们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只要人还在，总有一天，我们能够站在顶峰，保护所有我们想保护的人，除尽这世间所有的恶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