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夫是第一次到炭林来行医，以前他也不知道这处如同人间地狱。

现在他知道了，但也晚了，他走不掉，一来官兵不让走，二来他也放不下这些伤员。

“我们兄弟略懂医术，张大夫好好歇息一夜，缓缓精神。今夜我们兄弟帮张大夫看护伤员。”玄卿粗着嗓子拱了手。

张大夫哪肯，站起来就要拒绝，但猛地起身，他头一晕。

暮长岚扶住他，把他放平在木板床上。

玄卿把随身带来的干粮放到火盆边热上，又留了个水囊。

张大夫患难之中，受了别人的好，感动的无以复加，千恩万谢。

玄卿当然不懂医术，暮长岚其实也不太懂，但是如何处理伤口，怎么换药包扎，他还是了解的。

在大帐里，逐个伤员去问，去看，忙到了天亮。

伤员们本来就疼的睡不着，一大早官兵拎着鞭子进帐，看哪个伤没那么重的，就挥舞鞭子催人家别装死，起来去干活。

暮长岚过去执礼，“张大夫病了，我弟弟留在帐中照顾张大夫和伤员，我替伤重的人入林伐木。”

要知道像暮长岚这种人高马大的，年轻有劲的，一个能顶十个老弱病残。

官兵便点头同意了，拉住暮长岚胳膊就走。

玄卿没想到暮长岚居然会违反约定，他们理论上应该要返程回医馆去的，怎么能入林去做伐木工呢？

愤恨的瞪着暮长岚背影。

他出营帐前，回过头，对玄卿笑嘻嘻挤眼睛，用嘴型说：“等我。”

炭林这地方的官兵，不，应该说是唐黎小叔的扈从亲兵，实在是把玄卿气的头疼。

他们把玄卿和暮长岚的两匹黑马征用了，让马去拉车，有假肢和砍刀锯子要运。

说的是用完马就会还来。

但玄卿问什么时候还，官兵却嬉皮笑脸说：“那谁能知道呢？自然是不用的时候，就是还的时候了。”

玄卿特别想上去跟他们打一架。

不止如此，玄卿包袱里带的小零嘴，都让他们搜走了。

干粮也没了。

就剩下水囊。

好是好在，银票什么的暮长岚都随身带走了。

不然官兵搜出来那么多钱，还不知道要怎么盘问，玄卿没有暮长岚那么了解跟官兵打交道的手段，万一说错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下午张大夫缓过来了，在小帐篷里跟玄卿聊了一会儿。

一听说沈岚被抓到林场去砍木头了，张大夫担心溢于言表，“那地方，可不是人去的地方啊！那里还有许多尸体未曾掩埋，堆成了小山。我瞧着你哥儒雅斯文，见到那么多死人，怕是要吓出毛病的。”

快算了吧，暮长岚见到死人绝对不会吓出毛病。

但听说那里有尸山，玄卿咬了会牙，问：“都是暴动时被镇压而亡的工人？”

“哎呀，小先生可不敢说！”张大夫忙摆手，恨不得捂住玄卿的嘴，用特别轻的声音道，“说是造反，造反啊！造反可不就得全杀了吗？”

暴动，造反，是两回事。

不过玄卿也明白了，在炭林，工人胆敢反抗，就是在造唐家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