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名为贾诩贾文和的,卿可认识?”刘宏问。
段颎不清楚天子为何会单独询问此人,可他还是细想了一下,然后答道:
“陛下所说是否为臣之同乡,曾入朝为郎的凉州名士贾文和?”
刘宏大喜,段颎果然知道。
这贾诩是他查看近些年地方察举入朝的孝廉名录时看到的,而且发现贾诩和段颎竟然是同县之人,所以这才留心一问。
“卿与之可有联络?”
刘宏很确定他们一定见过面,因为这时代的人都很注重乡党关系,贾诩曾经被举孝廉入朝,没道理不到同乡大佬段颎处拜码头,就是不知道他们之间关系怎么样。
果然听段颎答道:“昔日贾文和入京时,曾来臣府上拜会,后来听闻其因病离职归乡。此后臣再也未见过他,距今已有好几年了。”
“卿是否还能联系上他?”
段颎迟疑片刻,道:“应该可以。”
刘宏看他好像没太大的把握,估计两人还真没什么来往,甚至猜测着是不是段颎与贾诩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
难道是段颎以前不怎么瞧得起贾诩,或者贾诩不齿段颎委身于宦党的行径?
“敢问陛下之意为何?”段颎问。
刘宏驱散了心中的八卦,道:
“朕曾听闻贾文和此人有大才,欲托卿引其入朝。
卿此次出京需要人手,正好先将之找来,放在卿身边历练一番。
待卿归京之时,再引荐给朕。”
“陛下为何不直接征其入朝?”段颎不明白天子为何搞得这么复杂。
大汉朝选拔官吏的首要方式是察举制,主要有三类。
地方上,各级长官如太守、刺史等通过招募幕僚、从吏的方式录用人才,也能以举孝廉、茂才的方式将人才推荐入朝。
在中央朝廷,除了太学策试外,通常由有开府权的公府以辟掾属的方式录用人才,这类人看似起点不高,但却可以直接出任地方各级长官。
这也是为何三公之位虽然没什么行政实权,却仍然被世人看重的真正原因。
就拿段颎来说,他一旦出任太尉,就具备了开府权,可以随意辟用他想提拔的人当属吏,再进一步举荐为官,借此编织他的人脉网。
被他举荐的人青云直上,必然感恩戴德,甚至会将他视作主君,效忠他甚至可能超过天子。
这也是世家豪门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天下的原因。
第三种选拔官吏的方式就是皇帝直接特旨征用了,不过这种方式并不常用,用也是选那些朝臣推荐的人,或者地方上的名士。
段颎之所以问刘宏为何不直接征辟贾诩,就是因为皇帝是有这个特权的。
刘宏原本也有这个打算,后来想想却放弃了。
刘宏想征用的人才可不止贾诩一人,而且好多都是没什么跟脚的,如果突兀地下旨大批征召重用,必然引人注目,这样不利于他们在朝中立足。
另外还有一点,在刘宏穿越之前,原主这几年已经特旨征召了大量的“民间文艺人士”和宦党推荐的无才无德之人做官,败坏了口碑。
现在只要是皇帝特旨用人,朝臣尤其是以清流自居的士人派就会盯得紧紧的,只要稍觉不对就先上奏喷了再说。
像贾诩这样有孝廉履历的人可能还好点,如果是那些毫无根底和名气的白丁,一进朝廷就可能被天然归入先前的文艺小人一派。
可以想象,刘宏想重用他们将可能会面临整个朝廷的反对。
那么刘宏暂时就只能曲线救国了,先从公府那边搭个桥。
但刘宏也不想便宜那些士族巨卿,给他们收纳门人的机会,也就把段颎给用上了。
至于是否会让段颎借此做大,刘宏是不担心的。
段颎家世不显,现在又同时不被士族和宦党待见,就只能做刘宏的孤臣。
已经被刘宏点名的人才,段颎最多也就提前结交一下关系。
而且,刘宏也没打算只用段颎这一条线。
有些人恐怕就是让段颎去征辟,别人也不一定会给面子,毕竟段颎近些年来的名声有污点。
当然这些没必要与段颎细说,刘宏只是含糊道:
“如今时机不对。”
既然刘宏这么说了,段颎当然不会不识趣地刨根究底。
“臣回府后即遣心腹之人携书信回乡,只是臣也没有把握贾文和是否会应征。”
“无妨,若其不应,再做他想。不过卿可在信中直接讲明朕的意思。”刘宏道,“朕还听闻卿有一同族兄弟,名为段煨,是否?”
段颎点头答道:“段煨字忠明,乃臣之族弟,昔日臣征羌时,其曾在我账下效力。臣入朝之后,打发段煨回乡去了。”
“好,听闻你这个族弟颇有将才,亦有勇力,朕打算给他个前程,卿亦可一同招来。”
“臣替族弟拜谢陛下隆恩。”段颎以为刘宏是看他面子才降恩宠于段煨。
“朕乃大汉天子,举贤任能为分内之事。”刘宏道,“朕用人只看两点,一为忠,二为才。卿为朕举荐人才,选拔将士时亦要谨记此两点。”
“唯!”
“嗯,还有最后一人,卿应该不认识。此人姓马名腾,字寿成,据说乃伏波将军马援之后裔。
马腾应无名爵官职在身,亦可能不在其祖地扶风茂陵。
不过此人身怀武艺,其母亲为羌女,卿在羌地广有人脉,可遣人依此信息前往扶风和凉州寻找。”
段颎心中惊奇皇帝哪来的信息,却不敢询问,只是答道:“臣铭记在心。”
“好了,就这些事,卿多费心,亦要注意适当保密。”刘宏又揉起了太阳穴。
“谨遵圣意,臣告退。”
段颎今天得到的信息量巨多,受到的心理冲击也不小,急于回去整理消化,见刘宏有结束此次交谈的意思,当即告退离开。
段颎刚走出殿外,中常侍赵忠和夏恽就与一众宦官都涌了进来。
赵忠禀告道:“陛下,廷尉郭禧求见。”
“宣。”刘宏早有预料。
郭禧很快进殿,参拜完毕,禀道:
“罪人田晏在狱中大呼冤枉,欲求见陛下。”
“田晏?”刘宏面色不悦,“朕不是已经下旨将其处斩么?”
“正是臣前往狱中宣读陛下旨意后,其方才如此。”
“不必理会,如此小事就来打搅朕,还要你这个廷尉做什么?”刘宏大怒。
“只是——只是田晏说其尚有机密事要亲口报于陛下,臣令其写出由臣转交,其誓死不从。臣难以决断,方才报于陛下定夺。”
郭禧隐晦地看了一眼中常侍的方向,话语中带着委屈。
“其能有何机密?不过又是保命的借口罢了。
此人罪不可赦,朕恨不能亲手斩了他,没有灭其三族已经是朕格外开恩了,现在竟然又来玩弄心计。实在可恶!”
刘宏咬牙切齿地乱发了一通脾气,似乎还不解恨,又道:
“不行,朕还真得去廷尉府大狱一趟,倒要看看此奸猾之徒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