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魔晶铳的制造和成型，大胡子一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直到夜深，工坊停工，他同冯恩走出工坊后，才说：“虽然你别出心裁地，弄出了这么一个发射器，但我依然不看好它。”

冯恩沉默片刻，从刚制造出魔晶铳的兴奋中拉出，缓缓说道：“也许，你说得对。”

“魔晶铳性能究竟如何，还需要明天早上的测试，才知道最终结果。在此之前，我不敢妄下评判。”

他不会辩解什么。

终究是一厢情愿制造出来的产物，没有系统的物理研究，没有客观的实践验证，结果缥缈未知，如薛定谔的猫。

穿越前那个世界，最初的火枪，实战效果也是很糟糕的。

在复杂的现实面前，一个人激情兴奋过后，往往会产生失落感，并自我怀疑与否定，就像那贤者时间。

大胡子说：“军中士兵都是习武之人，本身皮糙肉厚，又加上铠甲，防护很厚。”

“你制造的魔晶铳，就算它真的有杀伤力，也可能会面临一种窘境，那就是不如直接用剑砍方便，用枪刺利落，用弓弩狙杀精确。”

“很何况，还有魔法师的大威力轰击魔法。”

两人行走在一段露天的走廊上，微弱的路灯外，是被夜色笼罩的漆黑。

还刮起了大风，不远处树木的枯叶，大片大片地飘落，有的飘在大理石地板，有的落在两人肩头。

冯恩拍去肩头的焦黄树叶，心想：秋天将要来临，莱顿没有迎来丰收的喜悦，只获得了无尽的悲凉。

他对大胡子说：“我不会高估自己，如果魔晶铳的威力不尽如人意，可能整个莱顿，将……没什么希望了。”

衰败的大势就在眼前，他只能依靠有奇迹发生。

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魔晶铳上，哪怕是迷之自信。

大胡子忽然拍着冯恩的肩头，幽幽道：“你还年轻，如果莱顿救不了，就放弃它吧。”

“我曾在地宫里，蹉跎了百年岁月。而你守着无法挽救的莱顿，又同我守着暗无天日的地宫，有什么本质区别？”

如果没有奇迹之光，幽寂的地宫与衰败的莱顿，都是自我软禁的牢笼，只是一个小些，一个大些。

大胡子说：“排除你家主的身份，我是你的长辈，实力还不弱，可以带你周游大陆上的其他国家。”

“我走出地宫后，心陡然间疲乏了许多，不想关注家族，只想多出去走走，看看不同的风景。”

“我不是关心你，只是看你可怜，就附带上你。”

……

一夜过去，金色的落叶洒满了幽静的道路。

清晨，亚斯兰特城堡群内，一队五百人规模的银甲武士策马急出，护持一辆由黄金与珠宝装饰的马车，往不远长的马场赶去。

银甲武士封锁了一片庞大辽阔的草场。

马车上，下来大胡子和冯恩·莱顿。

冯恩手中端着魔晶铳，神情有些沉重。

他让几位银甲武士，在五米处、十米处、五十米处、一百米处、两百米处、四百米处、八百米处，各设立了标靶。

他要亲自用魔晶铳，进行射击测试。

将魔晶铳枪口竖起向上，他将一颗形状打磨合适的无序魔晶，丢入枪口，再丢入弹头和湿巾。

湿巾用于增加气密性，和防止弹药漏出。

然后抽出通条，将魔晶、弹头和湿巾捅入枪管最底端。

他将就着最简单的机瞄，瞄准五米处的标靶。

魔晶铳并没有扳机，他将手指点在一条金线的位置，注入最微末的精神力。

精神力通过光明之髓，传达入枪管内部，激活无序魔晶，魔晶在相对狭小的空间爆炸。

“嘭——”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推动弹头滑出枪管。弹头在膛线的作用下，开始旋转运动……

“咻——”

弹头射出的同时，冯恩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后座力，冲击在肩膀上。

“哒。”

五米处的木制标靶，应声被击穿了一个洞。

很成功，也让一些人意外，但没有人过于高兴。

因为击穿五米处的标靶，即使是孩童的弹弓，都能做到。

倒是魔晶铳产生的巨大声响，让不远处的马儿，有些受惊，车夫和骑兵们只好进行安抚。

随后，冯恩重复上弹动作。

“嘭——”

十米处的标靶出现一个洞。

依然不算什么，孩童的弹弓同样能做到。

不久，冯恩又命中了五十米处的标靶。

那不再是木制标靶，换成了一整块带骨头的大牛排。

一名银甲武士策马回报：“报家主，牛骨头被击碎了。”

大胡子撇着嘴说道：“家主，有一些实战价值了。我想，应该赶上家族中，射术最弱的弓箭手学徒。”

射术最弱的学徒？

冯恩不知道他的话，是在称赞还是在嘲讽。

但再下一次射击中，冯恩命中一百米处的标靶时，大胡子语气就变了。

他说：“家主，你的作品让人惊叹，已经达到军中弓箭手的平均水平。”

在这个世界，弓箭手臂力和目力很强，大多能命中一百米的固定目标，但需要苦练数年。

一百米处的标靶，同样是带骨大牛排。银甲武士回报：“击碎了骨头。”

冯恩的心态平和下来，魔晶枪的威能达到这一步，已经让他满意。

他尝试射击两百米处的标靶，同样的带骨大牛排。

“嘭——”

随后有人回报：“没有命中。”

冯恩有些失望。

一旁的大胡子却抢过冯恩手中的魔晶铳，说道：“很不错的家伙，让我来试一试。”

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对魔晶铳，产生了浓厚兴趣。

大胡子学着冯恩的样子上弹，嘀咕了一声：“好繁琐。”

他的第一枪，同样没有命中两百米处的大牛排，但到第二枪时，似乎摸准了弹道，正中牛排中心。

大胡子哈哈大笑：“家主，不是魔晶铳不行，是你个人的射术不行。”

不过，他之后连续射击数枪，都没有命中更远的，四百米处的大牛排。

回报的人说：“弹头至少飞出去了一千米，只是两百米后，精度不佳。”

大胡子笑着说：“能精确命中两百米的目标，已经超过大多数优秀的弓箭手，家主创造出来的武器，很成功嘛。”

初代魔晶铳的制造成功，让冯恩信心足了许多。

但对于两百多米的精度，和繁琐的上弹过程，他依然不满足，心中有两条改进思路：

一是，放弃魔晶和弹头分装的燧发枪模式，制造更为复杂的栓动步枪，以此增加气密性，提升精度和威力。

二是，让人测试出弹道，然后制作适合远距离射击的表尺。

“以后，这片草场时刻戒严，不能让任何外人进入。”

冯恩对一位银甲武士的大队长说。

他要把这片草场，当做长期的射击测试场地。

……

返回城堡的路上，马车内。

大胡子认真看向冯恩，和冯恩手中的魔晶铳，说道：“你是少有的天才。”

冯恩笑着说：“多谢夸奖。”

大胡子又补充了一句：“可惜生错了时代。”

“若是莱顿强盛时，你的名字，必然记录在大陆最厚重的史书中，而且是最辉煌绚烂的一页。”

“但如今莱顿衰弱，你的才能难以施展。”

“怎么说？”冯恩保持微笑。

大胡子说：“我认为，你的武器威力不错，但想以此解决莱顿如今的困境，还远远不够。”

“我的意见，同昨晚大体一致。”

“我依然不看好这种武器。”

“纵使我们用魔晶铳，快速扩充五千兵力，仍不足以抵抗对手更加庞大的军队。”

“我若是对方统领，只需要在一个适当时机，来一个千人骑兵冲锋，便可将五千使用魔晶铳的队伍，杀个干干净净。”

他的意思上，就算冯恩制造出这种厉害的武器，也会因为莱顿的整体虚弱，而无法改变大局，终成为历史上的昙花一现。

冯恩点头，并不认为大胡子所说的，关于一千骑兵消灭五千魔晶铳兵是空谈。

事实上，在穿越前的燧发枪时代，步兵最怕的，依然是骑兵。

他还记得，穿越前有很多人一直有疑惑，为什么燧发枪时代的步兵，要傻傻地玩排队枪毙战术。

其实，步兵们若是散开，成散兵形式进行射击，伤亡会减小，火力和精度并不会减弱。

但奈何有骑兵存在，它是步兵的天然克星。

若是步兵不列阵，一支骑兵突然杀出，那些呈散兵队形的所有步兵，都要玩完。只要有骑兵的可能存在，步兵就必须列阵防范。

骑兵是什么时候逐渐丧失作用的？

在发明机枪以后。

冯恩忽然想到，还要制造异世界版本的机枪，就觉得家族复兴之路，任重而道远。

而且，机枪弹药的消耗巨大，以莱顿地宫里存储的那些无序魔晶，显然不够挥霍。

“大胡子，家族顾问对我提建议，让我进军冷迪兰，你说如何？”冯恩问。

大胡子说：“既然无序魔晶在你手中，存在利用价值，冷迪兰对于你，当然也算一块宝地。”

他同时强调：“我不叫大胡子，你可以叫我的名字戴维·莱顿，或者沐风大骑士。”

冯恩说：“我叫你大胡子戴维好了，这样显得更亲切些。”

“随便，家主你开心就好。”大胡子戴维说。

……

在戴维心中，是有些喜欢这位少年的，从让他离开地宫，往他嘴巴里塞下美味的鸡腿开始。

如今，看着面前少年瘦弱的身材，却又肩负衰败家族重担。

他又有些怜惜了。

不知不觉，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昨晚的话：“你还年轻，如果莱顿救不了，就放弃它吧。”

思索片刻，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是有些关心你的，可以带你游历这片大陆，闯荡精彩人间。”

冯恩笑着说：“还不急。”

他还在想魔晶机枪的事情。

新的机枪，要不要采用加特林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