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野飞驰出去后,寺门很快就看不到他的背影了。
寺门垂眸微微笑了笑,他想,他从一开始果然就没看错,少爷是个好孩子啊。
他从屋顶上落下来,往库房的方向走去,他暗自思量着,怎么让少爷的损失降到最低。
其实少爷也只是给自己一个说话的机会,至于说濑户隆一能不能把握住这个机会,那要看他自己的本性。
毕竟,我们可从不是做什么善事的好人。
而所谓的看本性其实就在于,濑户隆一实施谋杀诡计的时候,突然被撞破的那一刻,他最下意识地反应。
如果他恼羞成怒,想要把自己这个撞破现场的人,一起灭口或者打晕之类,那么自己连跟他说话的兴致都不会有了。
把他悄悄地杀了,鬼魂就送给少爷做谢礼好了,一次收获两个鬼魂,少爷的心情应该会好一点。
反之,就让他当原初集团的忠犬吧,筹办鸟类保护协会可是一个大工程,尽管原初集团有钱,后期自己也能想到各种方法给赚回来。
但是能做到少花自己的钱,就尽量做到不花,第六代菊右卫门为鸟类协会拉赞助的话,应该会有不少企业赏光。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库房门口,他的手已经搭到了库房的门把手上,但是这时他顿了顿,他回过头看向屋舍的方向。
在众人所熟睡的房间里,大谷薰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睡眠本来就浅,濑户隆一出去的时候,他当时有察觉到。
但是他没有当回事,而是以为濑户隆一是去了洗手间,所以他就又睡下了。
现在他再次睁开眼,是因为濑户隆一去的时间太久了,他怀疑出了点事,于是他也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在大谷薰拉开房门时,寺门也转过头将库房门打开了。
正在库房的地面摆放陶器的濑户隆一听到门口有声音,他转过了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惊恐万分地看向库房门口的寺门,手上拿着的陶罐啪叽一声摔碎在地。
他心里面有无数的想法刷屏:
为什么寺门先生会出现在这里?他看到了多少?他会怎么做?他意识到我在谋杀别人吗?不,他肯定意识到了,土屋太太就在橱柜架上躺着!
最终汇聚到他脑海中的是:完了!杀不成了!只要土屋太太死掉,他肯定就会知道我是凶手。
他懊恼地捂着自己的脑袋,蹲了下来,他的脑海中曾经有一瞬间想过,将寺门也干掉这类的措施,但是多年来师父对他的教导,在这时起了作用,他不想杀人的,他只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在濑户隆一蹲下后,寺门背着手慢慢地踱步走到他的跟前,站定,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您打算报警吗?”濑户隆一闷闷的声音,从他垂在胸膛前的口中发出来。
在库房外,听到陶器摔碎的声音后,大谷薰走了过来,寺门没有关上库房的门,因此他不仅看到了橱柜架上方躺着的土屋益子,还清晰地听到了濑户隆一的说话声。
寺门凝视着濑户隆一的后脑,吐出一个字,“不。”
濑户隆一震惊地抬起头,发怔似地看着寺门,他嘴角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寺门侧过头,往上望向橱柜架上方,他看着土屋益子脖子上的绳子,继续说道:
“摔碎风水号,为了让她的自杀看起来合乎情理吧,不过碎的是个赝品。”
濑户隆一:“您怎么知道的?我师父都没看出来。”
寺门:“我来这里,就是因为我的手下为我买到了一件菊右卫门的赝品。”
濑户隆一自嘲地笑了笑,他也望向了土屋益子,“这还真是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她卖出的赝品,救了她的命。”
他说完后,转过头来,对着寺门做了一个跪坐叩首的礼仪,“抱歉,客人,让您受到了欺骗。”
寺门坦然接受了这个道歉,他觉得他受之无愧。
濑户隆一叩首完,他抬起了头,这时他放松了许多,于是他的话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他回忆着自己的往事,
“我是师父手下最小也是最出色的弟子,有田总是说我喜欢模仿师父的作品,那是因为每一次模仿,我总是能从师父的作品里学到新的知识,所以我做的东西,跟师父的越来越像,直到最近几年,我做的甚至可以以假乱真。”
“早知道土屋太太会拿那些东西出去卖钱,我就应该做出来以后,跟风水号一样,直接摔碎就好了。”
“为什么不跟你师父说?”寺门问。
濑户隆一叹了口气,“你让我怎么说?你敲定好的下一代菊右卫门,拿着赝品去骗人这些话吗?自从师父唯一的儿子去世后,土屋太太就成了他的情感慰藉,即便土屋太太只是眼光独到没有作品,也被他力排众议,确定为下一代继承人。”
“师父甚至专门请求过我们,让我们辅佐土屋太太,他那么看重土屋太太,这样的情况下,你让我怎么办!”
“她一开始也还算收敛,所以我一发现就跟她吵了一架,也警告过她,不要再这样做,她也确实收敛了。”
他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极为讥讽,他扯了一下嘴角:“不过是从明面转向暗面,卖得越来越多。”
寺门极其肯定地说道:“即便是这样,你也不会杀她!”
“是,”濑户隆一没有否认,即便土屋益子做得再过分,他也确实没想过,杀死她。
然后他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可是她告诉我,师父没几年好活了,以后她主事,如果我不听她的话,就要把我逐出菊右卫门!”
“为什么!”
他的眼中布满了被激怒后的憎恶,以及濒临绝望的挣扎,还有赤裸裸的杀意。
他说完后,看向面前的寺门,整个人又颓然了下来,像是扎了一下的气球,“抱歉,吓着您了。”
寺门轻轻地眯了眯眼,找到真正的弱点就好,他极为大度地摇了摇头,
“我在来之前,给了毛利先生一份委托,让他找出来到底谁才是做赝品的那个人,我告诉毛利先生说,因为我想跟那个人说一句话,”
濑户隆一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寺门,“什么?”
寺门对他笑着,淡淡地评价着:“你做的那套茶壶,胚体捏造时比你师父力道稍微轻一点,因此硬化方面不太行,但是拉胚方面你做了创新吧。”
“很棒的手法,你未来会比你师父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