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存在于时空与星河之间的那浩瀚无涯的隐秘,以及难以想象的深渊,呈现在我,沃恩·阿曼尼·邪枝眼前的是一片如生锈铁片般棕红的荒凉土地。
青灰色的太阳扭曲而诡异,浑圆、模糊却矛盾的富有棱角。
青枝绿叶在冰霜下萎黄枯槁了,美丽披上白雪,到处是一片荒芜。
月亮在朦胧的灰暗之中行踪诡秘的移动着,仿佛一只嵌在天空中凝聚着星海的独角鲸。
它有着人的五官,额头的独角通体银白,散发着圣洁的,仿佛来自彼岸的光辉,独角在高空中微微的晃动,投下巨大的阴影。
阴影如监牢般笼罩大地,遮掩着由棕红色岩石与灰色山石组成的环形山脉,山脉延伸隆起,像是追逐着吞噬自己尾巴的巨蛇,庞大的身躯与厚重的大陆接轨。
土地上布满龟裂的纹路,徒留下狂风的呓语,这里是法尔霍伊,位于精灵王国辛卡尼亚和矮人王国杜卡恩之间。
朦胧的银灰色暮光总是在黑夜来临之前调皮的穿过兽皮帐篷的缝隙,投射在零星凸起的褐色岩石,铺洒在我粗糙且干裂的暗蓝色皮肤上。
“该死的,要是我没有拿到那块象牙雕像!”
一位大约2米高,两百磅重的巨魔,正狠狠拍打着自己弯曲泛黄的獠牙,他双颊消瘦,鼻梁上端凸起,鼻尖下勾,高瘦的身躯上披着脏兮兮的兽皮长袍,火红的毛发稀疏杂乱,沿着佝偻的脊背生长到头顶,看上去像是一只直立的秃鹫。
这就是我,伟大的巨魔诗人,沃恩·阿曼尼·邪枝!
7年前的今天,也就是卡缇娜历914年11月8日,我们被傲慢的月精灵驱逐出辛卡尼亚,被迫乘坐蒸汽飞艇来到这里,直到现在,我还是忘不掉那些大团的蒲公英飘浮在街道河流口的样子。
嗯……以及整洁的内衣裤和纯金的夜壶。
我们从一个月亮走向另一个月亮,在那次迁移中,飞艇的的动力系统突然失灵,船员们只能无力地看着船坠落,在海面上漫无目的地漂泊。
天色暗沉了下来,海面很平静,没有一点风浪。
直到,一颗雪花落在了甲板上,紧接着是千万颗雪花在空中轻盈地舞蹈,尽情的展现它们优美的身姿,而后洋洋洒洒地落到海面上,转眼便与海水融为一体,转瞬即逝。而那些落到船上的雪,像趴在温暖的床上睡去了,雪花们结成了柔软的棉被,给船以温暖。
雪的势头渐渐猛了起来,在昏黄的船灯的映衬下,它们肆意飘在空中,如舞蹈的高潮,似飘扬的轻盈的柳絮,如洒落到人间的满天璀璨繁星,船被雪包围着,好似船被没入了星辰……美到极处,令人应接不暇。
“船长?我们这是……驶入了星河吗?”
船长诧异的看向我,庞大的阴影在风雪中巡游而来,那狂暴似火的鸣叫和朱庇特的雷电一起在我耳边萦绕!
虽然有惊无险的逃出生天,但船长雇佣的17位食人魔护卫却被那只宝石般的狮鹫重伤。
嘿!我可是见过那东西的威力,也闻过焦糊的肉香,当时智力底下的我虽然笨,却并不傻。
雪幕下,我带领族人趁机偷袭,巨魔们扬起自己修长有力的臂膀,将浸泡过毒液的利剑刺进肥胖油腻的梨形身躯,又抡圆了巨斧,劈开那些躁动不安的绿皮矮子。
族人们占据飞艇,我将动力室操作者的灵魂抽离,炼制成巫毒娃娃,其余的家伙作为口粮吃掉。
他们并没有消失什么,不过感受了一次海水的变幻,成了富丽珍奇的瑰宝,过程顺利的简直不敢想象!
直到我在货仓里我找到了那个东西,一尊四手四脚的人形雕像,约有婴儿拳头大小。
就是它!这个该死的东西,让我的身体产生了奇异的突变!
我逐渐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暗影魔法,获得了更加灵活的思维和大脑。
此后,身为高阶咒术使的我,只能使用原始巫毒术与炼金技艺,失去了正面作战的能力,换来了属于聪明家伙的烦恼。
我该如何走出法尔霍伊?
当抵达法尔霍伊时,我的族人无不惊叹它的粗犷神秘,那也是我第一次亲身来到如此荒芜的地方,它的表面布满风成沙丘,远远的看去像是一座座拥挤的堆叠在一起的小型金字塔。
远处高耸的火山中涌动着赤色的熔岩,深不可测的峡谷内腾升着浓重的硫磺气息。
天幕散发着淡淡的红芒,数量众多的巨魔在被熔岩填平的低原和充满陨石坑的古老高地上缓缓前行,朝着未知的家园前进,像是从冬眠中苏醒的蛇群般蔓延到银灰色的天际。
这里便是邪枝氏族的新家园,满地的毒草,冰冷的风暴,到处都充斥着辛卡尼亚所没有的奇特景观,同时具有沟壑和凸起的断层裂谷,无数座向上拔升而起的环形山以及液态铁海洋形成的一只“巨眼”
唯一可饮用的水源被大面积的固态冰罩覆盖着,这层冰罩的结构为层叠式,我从未见过它融化。
即使没有那块怪异的象牙雕像,我也清楚这个鬼地方不能长久生活,巨魔一族必须向外扩张,掠夺其他种族的生存空间才有延续的可能。
可,智慧让我懂得了忧虑。
我不得不去收集信息,谋划行动,预想后果,这时常让我思维混乱,自卑焦虑,毕竟我只是一只粗鄙不堪的巨魔。
烦恼时我就会想,再也没有人会像我的母亲那样爱我、包容我的一切了,我也没办法再像爱她一样去爱别人了。
我的母亲曾经为了验证我能否保护自己,把我一个人留在幽暗的深林中,结果我只会呆呆的站在原地,虽然她暗中观察没多久就笑着出现了,但这件事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回忆已经把过去变成无比美好,更何况过去永远比现在年轻,我甚至有种类似的想法,想将氏族留在深林中,自己则再不出现。
生存的前提,是糊涂。
法尔霍伊东边是矮人的杜卡恩王国,那些固执的家伙虽然富得流油,但却不好对付。
而南方的丹德莱克王国,更是以人类为主,那些钢铁铸就的堡垒要塞,浸染着鲜血的重甲长枪,光是远远的望见一眼就足以令我寝食难安。
总人口还不到2000的邪枝氏族根本没有能力进行战争,更没有和矮人或是人类谈判的资本,无论怎么想,巨魔一族都只能龟缩在法尔霍伊,无法扩张自己的生存空间。
幸运的是,就在前几日,我们劫掠了一支来自丹德莱克的商队,获得了不少食物和武器,以及一张会说话的地图——爱德华·安塞斯塔,一位落魄的人类贵族。
他肤色苍白,脸型瘦长,留着三七分的深褐色中短发,多的刘海被理向一侧,露出部分额头,眼窝深邃,面颊不留胡须,镶嵌有蓝宝石的白金手杖上满是精致的蔷薇花纹。
对于这种从小便在阴暗的古堡里生活的纯种贵公子,我可是毫无食欲,而他自幼养成的绅士风度,对于掩盖野心也没什么益处。
按照爱德华所说,杜卡恩王国境内共有7座屹立在山脉之中的城池,距离法尔霍伊最近的阿廖克城被群山与河流簇拥包裹,哨岗箭塔,星罗棋布,富饶而宁静。
在法尔霍伊的正北方则是一马平川的肯奈平原,跨越平原,便可到达爱德华商队此行的目的地,亚尔德城。
坐落于矿坑深处的亚尔德城,与其说是城池,更像是一首荒凉的长诗,是深邃的银色矿脉中,那藏着的更加深邃的黑暗。
尽管我讨厌那群鲁莽固执的岩石矮人,但不得不承认,优质的精铁矿石是任何势力都在渴望的资源。
作为交换,人类打出的贸易牌,则是奴隶与附魔珠宝。
丹德莱克王国与矮人已经达成协定,以亚尔德城为贸易点,相互交换货物,我所在的法尔霍伊会因此成为商队的必经之路。
巨魔一族仅有的生存空间,将遭到两大王国的无情挤压。
精铁矿石、奴隶商品、附魔珠宝,无论是哪一样带来的利益都太大了,不容有失。
我想,我们的存在就是错误。
环形山的边缘隆起,浸染暮光的重甲骑士,引颈嘶鸣的战马,毁灭性的集体冲锋。
啧……好吧,你可以说我是个悲观主义者。
脱离了与生俱来的狂暴和野蛮,我决定独自离开,希望可以在戈壁砂砾上,对着星空挽歌。
我意图逃避,不去面对族人的生死,不再考虑氏族的未来。
可,我该去哪里呢
我找到唯一没有成为口粮的爱德华,这是我第一次如此认真的观察一位人类成年男性。
他是绝对的高质量口粮,睫毛不翘,排列呈半弧形,紧邻睫毛下缘各有一条约七毫米卧蚕,常伴轻微青紫色,鼻头略圆润,看似稚气刚褪去一半,鼻下一道浅沟,嘴唇生得色浅饱满丰润,形状对称均匀。
爱德华曾经向往外面的阳光与溪流,日复一日的幻想着外面的美好,希望长大后沿袭父亲的爵位,结果他父亲干起了走私秘银的勾当。
触动王国利益,下场自然是被剥夺爵位,当事者被处死,所得利益与家族财产充公。
从纯种贵公子到落魄平民,爱德华的内心恐怕很不甘吧,他无力反抗命运和国王的处罚,想要逃离。
我问他,如果我们现在前往亚尔德城,在没有货物的情况下,你可以顺利完成贸易对接吗?
他平静的像是尸体,让我杀了他,否则我就是杀人凶手。
我看见乌鸦在黄昏下,向着太阳飞翔。
直到火焰焚尽它的羽翼,湮灭成光。